周芃粟像个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走出御书房，又麻木地出宫。
下台阶时，腿一软，趔趄一下，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宫的，又是如何回府的，只是木然地按照惯常的方向走。
当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马车边时，等候在一旁的曹管家简直是吓了一跳。
眼前的老爷，两眼失神，目光呆滞，面无血色，眼睛直愣愣的，只有偶尔地间或一轮，才表明是个活物，走路摇摇摆摆，似乎随时可以摔倒。
“老爷！老爷！”曹管家赶忙上前，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老爷，扶上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快速回府。
一路上，曹管家不时用双手抚摸老爷的额头，烫得厉害。
进宫的时候，一切正常，怎么一出来，就如此发病了？
皇上责罚了老爷？
曹管家又把周大人周身检查了一下，似乎又没有发现什么伤口。
又不敢问大人，老爷一上车就紧闭双眼，躺倒在马车里。
周大人的马车，里面有一个软榻，可以躺卧，此刻正好让周大人好好休息一下。
回府之后，曹管家把周大人扶到床上休息，又急急通知下人去请大夫。
周府的慌乱自是不提。
周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一般。
丈夫好好地去宫里，结果回府后却像丢了魂，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问他却无半点回应，只有干着急。
此时大夫还未到，周夫人无法，只得先用帕子用冷水浸过了，盖在丈夫的额头上，然后，一筹莫展地坐上床边，守着丈夫。
侧室杨氏和三个儿子均守到床前。
“夫人，您先下去休息吧，妾身守着老爷。”侧室杨氏见周夫人守了许久，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怕老爷夫人都病了。
周夫人摇摇头。
周景棫上前，对周夫人道：“母亲，儿子在这里守吧。”然后又对杨氏说，“扶母亲进去吧。”
杨氏便来搀扶周夫人。李嬷嬷忙上前搭手。
周夫人在杨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幸亏杨氏扶着，否则真倒地了。
周景思和书苡一脸担心都望着周夫人离开，“娘，好好休息，我和大哥二哥，还有姨娘守着爹，等爹醒来。”
周夫人点点头，没说话。
“大夫马上就到了。”曹管家又安慰周夫人。
杨氏把夫人扶进内室，陪着夫人。
这个周府，周大人便是主心骨，如今主心骨病倒，夫人又如此，忙里忙外上上下下打点的，便是曹管家。
周景思便对两个哥哥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去外面忙吧，我在这里守着爹爹，如若有事，我再叫你们进来。”
如此，周景棫和周景铖兄弟才去外面，随着曹管家打点一切。
大夫来了，诊断的结果，却只是急火攻心。
“从脉象上来看，周大人只是一时气血不畅，而导致的急火攻心。”
“何故会如此？”周景棫问。
“一般急火攻心者，多为一些不畅快的事情，长期淤积在心里，在某一时间突然宣泄出来，而导致气血不畅。”大夫解释道。
“不畅快的事情？长期淤积？”周景棫疑惑了。
爹有什么心事长期淤积在心里？今日又是为何突然宣泄出来了？
“老夫希望大公子多劝劝周大人。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由此产生复杂的情绪，如果不及时把这些不如意的事排解出来，这种郁闷烦躁的情绪便会淤积在心里。”
三兄弟完全惊呆了。
爹爹居然有什么难了的心事，还一直埋藏在心底？
周景棫和周景铖突然觉得很不孝。尤其是周景棫。
作为周府的长子，虽是庶出，但父亲向来重视，两个弟弟还小，自己正是父亲最得力的帮手，却从不知道父亲有如此心事，更是不可人语。
周景棫忽然有些泪目。自己这个长子，太不孝了。
“这种烦闷的心情，淤积在心里，长此以往，便造成情绪上的不健康，最后在某一个契机下，情绪便突然像溃堤一样汹涌而下，现在还只是暂时处于休眠状态，倒并无大碍。如若此种心绪不及时排解，只怕以后会造成更为严重的气血不调，便不是如今这情形了。”
“爹，是不是孩儿惹您生气了？爹，如若是孩儿惹您生气，闯了大祸，任由爹打骂。爹，可千万不要淤积在心里啊。有什么事，说出来啊，爹！”
周景思还道以为是自己惹爹生气了，爹一时气不过，才造成此种情形。
周景思跪在床前，声泪俱下地向爹忏悔。
“这几日，要好好给周大人调理，饮食上多吃一些具有清火散热功效的食物，多饮菊花茶，这样可以有效帮助清除身体内部的火。”
“另外，”大夫又格外强调，“要注意避免周大人在情绪上出现比较大的波动，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
又见周氏兄弟一直伤心难过，大夫又道：“各位少爷，也不必心急，周大人其实也无大碍。这是一个心结，解开这个结，一切便水到渠成。所谓心病还需要心药治。周少爷，起来吧，不必太难过。”
周景铖把周景思扶起来，“小弟，大夫说了，爹没大碍，放心吧。”
他虽是如此说，其实心里也是急得不得了。只是，见弟弟如此，如若他也跟着弟弟一起伤心哭泣的话，就只有大哥来主持大局了，府上倒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周景棫对二弟说：“二弟，你和三弟去照顾娘，这里有我和曹管家。”
等周景铖带着周景思要去母亲房里的时候，周景棫又特意强调，“不要让娘担心。”
他怕两个弟弟一时口快，把事情告诉给了母亲，解决不了问题，却又白白让母亲担心。
他要好好思虑，爹为什么会这样。
爹是常进宫的人，是常见皇帝的人，且爹虽说是三品，但向来无实权，没有政敌。
皇上到底对爹说了什么，又对爹做了什么，才会让爹如此失魂落魄呢？
爹一向沉稳，周府里向来平静，爹会有什么烦忧事一直沉入心底？
周景棫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