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思万不承想,自己一首诗,让御书房诸人各怀心思。
他作诗,向来是景至情至,信手拈来,书心中块垒,发心中所愿而已。
“嗯,诗写得……”辰帝沉吟片刻。
他听完周景思所赋诗,那种欣喜的心情本来跟尚书张跃是一样的,脱口而出一个“好”字,但最后只是说,“倒还马虎。”
周景思诗才出众,他欣喜。
但不知怎么的,想到是周芃粟的儿子,周芃粟向外宣称的唯一“嫡子”,却又让他心头不高兴。
又看周景思,一派霁月清风,超凡脱俗,那通身的气派,竟不输他这个西辰国皇帝的任何一个皇子,甚至比那些皇子,更多了些风神俊秀。
想他辰帝,给皇子们请的,都是天下最好的老师,在皇子们的教育上不遗力,但自己的那十几个皇子,却无一人有周景思这聪明才志。
十几个皇子,却比不过一个周景思,辰帝作为父亲,突然有了一种失败的感觉。
这种很矛盾的心理,使得辰帝对周景思的态度也便忽冷忽热,时而欣赏时而厌恶。
“尚书张跃果然是好眼光。这个头筹也算实至名归。”
“谢皇上夸奖,景思也只是尽力所为,景思所写,能得皇上喜欢,景思受宠若惊。”
嘴上说着“受宠若惊”的话,但周景思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地施礼道谢。
皇上的赞叹,于他而言,在他心中,远不及父亲的一句“吾儿不错”令他开心。不过因为是皇帝,基本的礼仪还是要做到的。
辰帝看着周景思这副神情,明显并没有把他这个皇帝如周景思自己所言“得皇上喜欢,受宠若惊”。
或许,在周景思心中,得他父亲周芃粟的喜欢更重要一些吧。辰帝心道。
这样思忖一番,辰帝的脸色,又开始阴沉下来了。
周景思眼见辰帝似有不悦,却也不知为何,便也不再多言。
反正进宫的目的已经完成,他才不管辰帝高兴与否呢。
御书房里,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太阳已经偏西。
抬眼望见外面日色比来时暗淡许多,周景思对皇上施了个礼,便道:“皇上,时候已不早,不知皇上可否……还有事询问景思?”
言外之意很明确了,如果没事,我就回家了。
周景思的一句话,打断了各位的神思。
辰帝再定睛看了看周景思,周景思脸上又现出了只有孩子因为天色已晚,而害怕回家怕父母责骂的神情来。还是一个念家的孩子。
再望向御书房外,已然是暮色渐起,的确是天色渐晚暮渐浓,是到归家的时候。
辰帝略微动了动神,终于恢复正常,脸上又是作为皇帝的那种凛然之色,沉声叫道:
“韦常禄,派人送周景思出宫。”
“是。”韦公公低头弓腰答道,便吩咐曹礼诚送周景思出宫。
周景思再次向辰帝行过跪拜礼:“周景思告退。”
不待辰帝回答,便起身,转身便向御书房外走去。
在这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也着实想回家了。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他周景思可不能这样,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也要归呢,更何况人。
他可等不及想早日归家了。
小黄门曹礼诚弓着腰倒退着到殿门口,然后再转身再小碎步匆匆离开。
一切跟来时差不多,一切却又变得跟来时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