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然没有交情，但经历的事情很多，彼此心照不宣，知根知底。
所以梅殷没有太多的顾虑，直抒胸臆。
等他一开口，朱允熥就猜到了几分，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事情差不多做成就行了，追求尽善尽美那也不太可能。”
“毕竟这人都有亲疏远近，荣国公就在朝堂之中，这种事情也应该看得开才是！”
而梅殷则是轻轻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这乃是国之根本，若是不能一步到位留下隐患。”
“将来这事情肯定会愈演愈烈！”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朱允熥。
“既然此事乃是王爷所提，此时王爷还会不会直切要害？”
朱允熥并没有说话，他手中握着空酒杯，转头看着漫天的冰雪随风而舞。
片刻之后，他放下酒杯，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瑞雪兆丰年啊！可是这雪一旦下大了，未必是好事，这就是所谓的过犹而不及。”
“虽然说这事情是我提出来的，可是海拉尔河的事情做完之后有些事情我就不好说了。”
“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现在是有些信命了。”
“有些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可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梅殷默然不语，随后他拿过酒壶，将两杯满上，举起酒杯说道。
“至少今年这雪是瑞雪，来王爷，今日咱们不聊琐事，只管痛饮！”
朱允熥重重的一点头，端起酒杯撞在一起，那酒水溢出在手指之上，两人浑然不觉。
没有什么言语，就只是喝完之后沉默再倒酒！
只是几杯下肚以后，梅殷脸色通红，眼神有些迷离。
他手中紧紧的捏着酒杯，忽然抬头盯着凉亭的屋檐，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朱允熥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梅殷是的确想把摊丁入亩的事情给做好。
花白的头发就是明证！
可是在他的心中，孝中的皇帝可不是朱棣，而是朱允炆。
只不过身为臣子，有的考虑家国天下，他有的时候不得不做出退让。
但是这退让并不意味着妥协！
现如今眼看着事情就要做成，却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让他心中怅然若失。
一阵冷风吹过，几片雪花落于右手之上。
梅殷抬起左手想要擦去，可是那雪花已经化为雪水，不见了其白色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的左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将那片雪水清清的擦去！
大滴大滴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眼角开始滴落下来。
朱允熥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面前的梅殷。
他抬起袖子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抬头红着眼睛忽然说道。
“若太祖还在.......”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可是朱允熥心里面很明白。
朱棣跟朱元璋不一样。
朱元璋也考虑朱家天下不过经过元末那个年代，他更清楚，那百姓的日子过得是如何艰难。
所以在位之时，朱元璋特地明令天下，若当地官员有所不法，便让百姓进京告御状。
若当地官府敢挟私报复者诛九族！
种种举动都充满了朱元璋对于文官集团的不信任。
尤其是胡惟庸造反一案以后。
朱元璋的这种态度尤为明显，因此在洪武年间，可以说是天下最为安定之时。
虽然说现如今在朱棣的掌控之下，活力蒸蒸日上，似乎已经看见了盛世的景象。
但是权贵的势力迅速崛起，虽然说他们做出了让步，但这也是迫不得已。
这期间梅殷跟这些人交手数次，自然是知根知底。
为此有的朝廷官员被杀，或是被打伤致残者过百余人！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到了现在换来一个妥协的结果，梅殷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朱棣考虑的是整体的稳定，花最小的代价做最大的事情。
但是这样换来的结果就是，朝廷默许了，权贵们通过一些非正常的手段获取利益。
这算是对于权贵之间的让步做出的妥协。
朱允熥当然明白这其中的事情，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
“朝廷如今要准备北伐，所以皇叔想要尽快结束摊丁入亩一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梅殷并不说话，伸手去拿酒壶。
朱允熥看到之后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就是一笑说道。
“对了，最近我准备在京城办一份报纸，正想听听荣国公的意见！”
“报纸那是什么东西？”
看到梅殷终于有了几分兴趣，朱允熥他便开口解释道。
“就是类似邸报的东西，不过这上面多是写一些风土人情之类的。”
“也可以让大明的百姓对于小琉球有一定的了解。”
梅殷的心情不好，对此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说道。
“这当是一件好事！”
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又要去拿酒壶，朱允熥用手一按，轻轻摇了摇头。
“酒醉好酒，不过多饮伤身，荣国公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但是梅殷则是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既然摊丁入亩一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也应该功成身退了。”
“实不相瞒，给朝廷的辞呈我已经写好了，等到过了上元节便会呈报朝廷。”
朱允熥轻轻眯了一下眼睛，他想到了什么。
“何苦至此呢？荣国公身在朝堂还是能做不少事的。”
而梅殷则是轻轻摇了摇头，搓了搓自己的脸，表情变了正常许多。
只是那股醉态完全掩饰不住，他转头望着风雪如呢喃一般说道。
“这事情只不过是开了头罢了，这今后肯定是由于一堆麻烦事，总要有人为此而负责。”
“此时若是急流勇退，下面做事情的官员就不会被人故意针对了。”
“如若不然的话，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是扛不住的。”
“所以我是不得不退，至少要让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话里面的意思很明显，梅殷对于这个结局早有所预料。
恐怕朱棣一开始也是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