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到一根针落就能清晰地听到。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刘嫣呢？」
那边提起来便像是恨铁不成钢：「那丫头连去医院都不去……」
「我知道了。」我挂断了电话。
站在落地窗前，我看着外面的风景。
我从小没有父亲，和刘嫣结婚这么多年来，我把岳父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敬爱。
而现在，我最爱的女儿和我的岳父，都因为刘嫣而死。
这让我怎么不恨？
我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长时间。
傍晚的时候，我还是开车回去了。
我直接去了医院，医院的护工告诉我人已经在停尸房。
「邵先生，这是老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信。」
护工拿出一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递给我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接过纸张，打开只看到里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一个字要看好几遍我才能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子不教，父之过，云帆，是我和丫头对不住你。
泪水打湿在薄薄的纸张上面，将黑色的墨迹晕染开来。
我将纸张折叠起来，签了字将岳父的尸体送去火化场。
大队里有集体的墓园，我跟着村委去看了墓园，为岳父选了一个地方。
村委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云帆啊，你是个好孩子，要往前走，向前看。」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选择吉日，第二天我便直接请人为岳父送丧。
这个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
送丧回来后，队伍忽然停住，我抬头一看，便见刘嫣站在那里。
所有人看向了我。
我只冷淡地扫一眼，率先跨步从旁边绕了过去。
其他人跟上，路过刘嫣时纷纷摇头。
刘嫣快步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云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原谅我。」
我甩开她的手：「先让你爸原谅你再说吧。」
我想直接离开刘家村，没想到我的车坏在了出镇的路上。
送去修车行后，我没办法只能折回。
刘嫣见我回来，脸上浮现惊喜：「云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朝着陈旭的家看了一眼，意外刘嫣怎么没有过去找他。
刘嫣注意到我的目光后，立刻朝我解释：「云帆，我和旭哥的关系我可以向你解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旭哥没有关系。」
我听见她的话，脸色沉下来。
刘嫣不知不觉，依然在维护陈旭：「都是我不好，是我主动的，旭哥只是太孤独太寂寞了才会答应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轨的人恨不得把罪名安到别人身上，她倒好，为了陈旭直接大包大揽。
看见我脸色不对，刘嫣立刻道：「不过我现在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改了，我以后不跟他联系了，我安安稳稳跟你过日子，行吗？」
我推开她：「没必要。」
老宅子还是和我走之前一样。
想必刘嫣也没有在这儿待过几次。
猪圈现在已经空荡了，但一想到女儿惨死在这里，我的心便难受到窒息。
6
在这里休息了一夜，但我一夜难眠。
凌晨四点，我便准备起身去镇上。
刚开门，便看到蹲坐在地上的刘嫣，被我开门的动作惊醒，刘嫣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跟我在一起这么久，她何时像这样低声下气过？
只不过，我并没有任何的心软。
我再爱她，也已经是过去式。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没有搭理她，越过她往外走去。
「云帆！」刘嫣瞬间哭了。
她爬过来，抱住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云帆，我没有爸爸了，女儿也死了……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她哭着，满脸都是泪痕。
直到此时，我忽然发觉我竟然没有一点心疼。
大概是早就对她彻底失望了吧。
「你还有陈旭。」说完，我将她一脚踢开，往外走去。
刘嫣不愿放弃，爬起来又跟上来：「云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吗？」
出了门，恰好遇到推着轮椅出门的陈旭。
他看着一身狼狈的刘嫣，开口：「小嫣。」
语气之中，尽是心疼。
我的脚步顿住，看向陈旭。
刘嫣的动作也是一僵，将我的胳膊松开，怔怔地看着陈旭：「旭哥……」
陈旭语气可怜：「小嫣，你……不要我了吗？」
「对不起，旭哥，我不能没有云帆。」刘嫣眼神躲闪。
我冷笑一声：「你忍心吗？」
刘嫣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语气狠戾：「你们两个让我感到恶心。」
说完，我直接离开。
刘嫣正要跟上，陈旭为了追刘嫣，加快了轮椅的动作，然而却在下一秒，轮椅倾斜。
陈旭重重地摔在地上。
「旭哥！」刘嫣惊叫一声，迅速冲过去扶陈旭。
转弯时看到这一幕，我讥讽地笑了笑，前往镇上。
到镇上吃了个早餐，忽然听见周围的议论声。
「刘家村那个老刘真的死了？」
「是啊，你说这好好的，本来都快出院了，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他家那个丫头啊，真是不懂事！」
「老刘一直在医院怎么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啊，村委那边说要瞒着。」
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对。
岳父一直躺在病床上，去看望他的人几乎没有。
谁会去医院，还特意把这件事跟岳父说了？
我起身往医院赶去。
找到了负责我岳父病房的护士。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来过医院看他？」
护士回忆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比较特殊，所以她很快就回想到：「还有一个男的来过，高高瘦瘦的，戴着帽子和口罩。」
护士这么一说，我的疑惑更大了。
我想起那天刘家村村委给我打的电话，于是便拨了回去。
「怎么了？云帆啊。」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爸是自己拔的氧气管呢？」
「医院这么说的啊！」
我一听，挂断电话后直接去找了医院院长。
医院院长听闻来意，皱着眉头看我：「那人都拉去火化了，还计较这些有意思吗？」
院长话落，我瞬间来了火气。
「你就这么当院长的？我怀疑这是一起蓄意谋杀！现在你跟我说计较这些有没有意思？」
院长直接站起来：「你不要乱说话，我们这正规医院哪来的谋杀，你这种家属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想讹钱吗？」
我被气笑了：「讹钱？我至于讹你的钱？」我将名片递到他跟前：「你钱清楚了，我至于讹钱？」
院长接过名片，狐疑地看着我。
7
巧得很，我的公司正是生产医疗设备，在全国都是有名的。
院长忽然变了脸色，朝我笑道：「原来是邵先生，是我有眼不识珠，只是你说的这事也确实没有什么依据嘛！」
「我要查监控。」我冷声道。
院长迟疑了起来。
我直接拿出手机拨打110，院长立刻伸手阻止：「邵先生，看监控就看监控吗，不至于惊扰警察。」
说完，他带着我去监控室。
我将楼层处的监控一一查了一遍，当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人出现后，护士连忙道：「是他，就是他问的刘老先生的病房。」
监控画面暂停，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即使穿着衣服，也依然能看出来他很瘦很瘦的样子。
我仔细看着监控里的人，心中的疑惑更大。
里面的人我不认识。
也没有见过。
更没有听岳父提起过。
我看了一眼日期，恰好是岳父去世那一天。
「你们查房都是什么时候？」
「每天固定早上七点和下午五点。」护士说道。
我皱眉。
「晚上呢？」
「晚上十一点。」护士道。
我突然意识到：「晚上你们是不是不会凑近检查？「
护士看了一眼院长。
「按照规定护士必须叮嘱病人，并且需要得到病人答复才会离开。」院长狠狠地扫了一眼护士，笑着回答。
「你把值夜班的护士喊来。」我说道。
值夜班的护士很快来了，她胆子小，被我逼问都快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那天我困得厉害，检查了一下看病人躺在那里我就走了，床帘挡着，我没看到病人拔了氧气管。」
我指着监控：「这个人五点来的，你们半夜十一点查房没看见，第二天说病人自己拔了氧气管？」
两个护士没敢说话。
我拿出手机：「报警吧。」
院长上前：「邵先生，我们有话好好说，而且刘老先生家里不是出了变故吗？兴许就是他老人家想不开呢？」
「你怎么知道他家里出现了变故？」
我转头看向他。
院长语噎。
护士说道：「这个，好像是其他几个小护士说的。」
我脑海里像是有了一条清晰的线。
医院所有人都知道岳父家里出了事，所以岳父一死，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自杀。
「行，报警吧。」我没有犹豫，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院长阻止不了，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
因为这件事，我要离开也得延后。
我在县城里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没想到晚上刘嫣听说了消息。
她在酒店门口堵我。
「云帆，我听说你报警了，我爸的死……是有意外？」
我看着她，感觉到厌烦：「你不是不管你爸的死活？」
刘嫣哭得梨花带雨：「我怎么会不管？那是我爸。」
我冷笑一声：「从你回来也没见你去看过一次，你女儿的死你好像也并没有在意。」
刘嫣脸色煞白，却依然固执地想要拉我的手：「云帆，求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别离婚好不好？你就看在我爸的面子上，给我一次机会。」
我挣开她的手：「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8
因为岳父已经送去火化了，警察没办法将这事定性为谋杀案。
我只能让他们尽量排查岳父用过的东西。
结果还真排查出来了不对，氧气管上除了岳父和护士的指纹，多出来一个陌生人的指纹。
经过系统查询，这枚指纹属于一个通缉犯的指纹。
通缉的原因是，杀人藏尸后畏罪潜逃。
警察果断立案。
我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张纸条，交给了警察。
警察找了专家对比起岳父的字来，专家说道：「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我当场震惊。
这句话，不是岳父写的？
那是谁？
知道女儿那件事，也知道岳父的女儿和我。
刘嫣作为女儿，被传讯问话。
我不知道她被问了什么，只是她出来时神色慌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看见我时，好像一下有了顶梁柱，她快步跑过来：「云帆！警察问我……」
「小嫣。」
陈旭突兀地出现，他艰难地推着轮椅，冲刘嫣招手。
刘嫣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头看去：「旭哥。」
刘旭温柔道：「我来接你回去。」
我看了看路上，他是打车来的。
刘嫣连忙道：「不用麻烦你了旭哥，我跟云帆一起……」
「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陈旭看向我：「还是……邵哥舍不得？」
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刘嫣犹豫半天，还是跟着陈旭一起离开了。
走到半路，我脑海中忽然回想到陈旭的那句话：「我接你回去。」
陈旭一个残疾人，为什么从村里跑到县城，特意来接刘嫣？
当真是为了爱情？
监控里高高瘦瘦的身影……
我猛然意识到，在刘嫣的嘴里，陈旭是因为在外面做工时不小心摔下来摔断了。
可是，村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看到他摔断了腿。
我转身跑向警察局。
「警察同志，查陈旭！」
警察狐疑地看向我：「我们也正打算查一下他。」
我感到意外。
警察跟我解释道：「近几年来与你老丈人有过矛盾的不算多，陈旭算一个。」
刘嫣前几天还说，要不是老丈人不让她嫁给陈旭，还轮不到我。
岳父为什么不让刘嫣嫁给陈旭？
他并不是一个看重对方家庭的人，陈旭年轻上进，岳父没有理由阻止。
除非岳父知道他的人品不好。
我在此之前并没有与陈旭有过接触，也不了解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警察问我，我只能挑能说的说了。
离开警察局回到酒店，我开始思索这个案子的可能性。
直到第二天，忽然有警察给我打电话。
我匆忙赶到刘家村，就见陈旭家不远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而人群最前方，被警方用警戒线围着。
我凑过去。
就看到原本坐在轮椅上的陈旭此时此刻手持刀子，揽着刘嫣，眼神狠戾。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刘嫣满眼都是泪水，她完全想不明白怎么落到了如今这地步。
8
警察低声跟我说道：「今天本来传讯陈旭，结果没想到他直接站起来挟持了旁边这位女性。」
我的怀疑成了真。
陈旭果然是监控里的那个人。
而且他不小心留了指纹，倘若进行指纹比对，他绝对跑不了。
不过，更令我吃惊的是，陈旭竟然为了不被找到，假装了这么多年的残疾人。
「他是哪个通缉犯？」
我很疑惑，为什么陈旭根本没有跑到国外，却没有被抓。
警察点头：「那个案子比较复杂。」
原来是十年前一个市的出租屋内发现了一起藏尸案，是一个租户发现的，发现时，尸体已经被藏了一年多。
尸体的指纹和头颅都不见了，尚且没有找到。
所以这个案子一直悬着，能锁定通缉犯还是因为那个出租房除了他在一年前租过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租。
但是谁也没想到，陈旭租房子时用的就是另一个身份。
「他为什么杀人藏尸？」我很好奇。
为了钱？
还有，他杀人藏尸跟岳父有什么关系？
「目前还不知道。」警察摇头。
我没多说。
前面的警察还在跟陈旭谈话，陈旭什么也不听，只说让准备车，不然就杀人。
刘嫣的脖子已经被刀刃划出了血。
她的眼里带着惊恐。
陈旭情绪并不激动，反而很稳定。
「云帆……」刘嫣看见了我，张了张嘴。
陈旭的目光转向我。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以他看我的目光中带着恨意。
「邵云帆，你老婆被我睡了，你开心吗？」
他笑得狰狞又变态。
「你女儿也死了！你在那里高傲什么呢？你就是一个烂人！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好！」
我被他的话成功激怒。
警察猛地上前拉住我的胳膊：「你想干啥，他在故意激怒你。」
我无法冷静下来，他提及我的女儿，是我一生都难以过去的坎！
「呜呜呜，云帆救我……」刘嫣猛摇头。
陈旭扼住她的脖子，刘嫣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杀我爸？」我怒气冲冲地问。
陈旭笑起来：「哈哈哈，为什么？谁让那老不死的听见了我的话？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啊！」
听见这句话，正在挣扎的刘嫣猛地停止了动作。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意识到，刘嫣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陈旭恶狠狠地盯着我：「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不然不会有人发现这完美的谋算！你真该死……」
「下一个就是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陈旭威胁着我。
我冷静下来，盯着他。
我建立公司也算白手起家，遇到过的大风大浪也算得上多。
他一个杀人犯还不至于激怒我，我只不过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现在知道真相，后续就交给警察吧。
我低声说了一句，便直接离开了。
刘嫣不敢相信我会抛下她离开，哭得撕心裂肺：「云帆！救我！不要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
我没有任何回应。
我去镇上取了我的车，不回头地离开了刘家村。
直到两天后，我才得知后续。
警察给了一辆安装了跟踪器的车，陈旭顾不上别的，上了车就要跑。
他将刘嫣推下车的那一刻，有特警将车胎打爆。
几辆警车将陈旭的车逼停。
陈旭被捕了，被判死刑。
9
据陈旭交代，那个女孩因为家庭矛盾，与家里断绝关系离家出走。
被陈旭收留，陈旭看中她的美貌，又怕被当时与他谈恋爱的刘嫣察觉到，便特意编造了一个假的身份。
女孩不同意与他发生关系，被他在出租屋内强奸，女孩想要报警，被他发现后殴打致死。
他怕有人找到，将墙体推倒重建，把尸体藏在里面。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谎称做工摔断了腿，回了老家。
也将那被水泥灌满的头颅带回了老家，埋在院子里的梨树下。
而这一幕被晚归的岳父看到。
他便过去威胁他如果敢报警就杀了他的女儿。
为了自己的女儿，岳父从来没有说过。
但是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再和他接触。
陈旭越想越担心，便一直与刘嫣保持联系，时不时地探查一下刘嫣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再加上他一个人也确实孤独寂寞，拿刘嫣当个消遣。
至于爱意？
早在他想找别的女人时就烟消云散了。
刘嫣只以为是因为刘旭断了腿才被父亲阻止与他在一起。
所以对父亲的怨恨也深。
而死者的身份也查到了，通知到了家里，那边竟然也只说：「死了就死了，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听完这一切，我久久不能回神。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
若是我的女儿被人蓄意谋杀，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报仇。
和警察挂断电话后，我拿起女儿的照片，心里堵得厉害。
每到这时，我对刘嫣的恨意便更深一分。
她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女儿关进猪圈，到头来，连自己的父亲也被害了。
我只是同情自己，当初竟然看上了她。
不久之后，我突然接到刘家村村委的电话。
「云帆啊！」
「你明天能回来一趟吗？」
我平静道：「我和刘家村已经没关系了，不回去了。」
村委迟疑了一下，说道：「刘嫣死了。」
我一顿，问道：「怎么死的？」
「那天陈旭被抓后，刘嫣就疯了！」村委叹了一口气：「村里的人看她可怜，时不时给她口吃的，也不至于饿死她。」
「只是今天早上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她，捞上来时，人已经没了。」
我手指微顿，深吸一口气，说道：「与我无关。」
说完，我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我可以为岳父收尸，但是刘嫣……绝无可能。
看着窗外，两只白鸽忽然落在窗台上。
未来，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