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时之匙又散发出光芒,顾以笙稳了稳身形,带着心中对着某人的抱怨,再次投身进入了回忆的世界中。
在家呆着的一个晚上,突然醒了过来,迷糊地伸手去摸床头的柜子,结果被墙壁上的凉意刺了一下,清醒了过来。
顾以笙才意识到现在是住在乡下的房间里,而不是那个被顾以笙堆积的满满当当的城市的房间里。
顾以笙想要再次闭上眼睛,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睁开眼睛,借着蒙蒙亮的天色,盯着天花板上那一片水泥发愣,水泥上还留着当时施工渗透下来的水痕,显得那一处格外的深。
顾以笙突然想起了城市的家的楼下那块裂开又拼凑成三角形的石头,它上面也有着一处不知如何造成的水痕,久久不褪。石头旁边是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每次微风吹来时,它就会晃着,乘着风满树的叶子呼啦呼啦的,总是会有些莫名的浪漫向顾以笙扑来,满怀。
往南望的话,是条坑坑洼洼的盛满水的柏油路,映射着蔚蓝天空的光,随着粼粼水纹轻轻波动。路的两侧是瘦高又有些曲折的棕黑或浓黑的树。
再过几日,顾以笙想,或许便会有花开放了,这会是一条纵深弯曲看不见头的花路,会混合着周围黑色土地泥泞的味道。
天比刚才亮了许多,隐约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原来公鸡的鸣叫声是这样持续不断的吗?
若是凌晨的城市,这会儿还是寂静无声的呢。或许有时也会有声音,不过是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虽然短促但是十分尖锐又刺耳。
又想到了城市,只是顾以笙现在真的常常怀念在湖州的那几个月,以至于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想要讲述。像是小小的喘息,偶获的自由。由拖着行李箱爬上七楼热到大口喝水,到冬天的每个早晨噼里啪啦的起床整理。
每天都得思考中饭吃啥,晚饭吃啥:无奈地排在食堂的绕绕弯弯的队伍后面,或去插个空点一些麻辣烫,眼睛时常浏览着外卖菜单,桌子上堆了两三盒周黑鸭,吃了布朗尼蛋糕和肉松小贝,嗦过了臭香臭香的螺狮粉和便宜的粉丝煲,十四块钱的排骨饭和把顾以笙辣着的麻辣香锅。
空闲时间三四五个朋友一起去衣裳街逛过一次两次三四次,又去不远的另一个学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作本校的学生,溜进去,好奇地东张西望,偶尔感叹。
这一对比,农村里似乎什么也没有,打开窗只有望去不见尽头的一片绿色,还有山那周围白蒙蒙的雾气,偶尔也会冒出几个红色瓦片的小房顶,一眼望去,每一眼都是一帧风景画。
纵使农村里买不到什么,若是饿了,便可以穿上橡胶靴子,套上外婆耕种时穿的衣裳,手上拎着绿白竹条相穿梭连接成的竹篮子,里面放着有些锋利的割菜刀子,去外婆的绿色小天地,挖一些白菜。
一簇簇芹菜,还有嫩嫩的青菜……拔出来时还带着细碎有些凉意的泥土,抖一抖轻轻放进篮子里,满满一筐带回家,在火烧得旺旺的灶台后择菜,取暖。
比起电视上放着的综艺的嘻哈声,顾以笙发现自己更喜欢听外婆的笑声,顾以笙揽着她小小的身体,她会笑得轻轻的,却是真正能够让顾以笙从心底感到开心的,这是其他无法比拟的快乐。
顾以笙希望她能多笑一点,希望让她开心的人是顾以笙。
顾以笙想春天就快要到了。
经历过苦难出现的春天,一定也不赖,顾以笙们可以相互拥抱,不必回忆。
不过话说起来,总是要过段不长不短的日子,才会有回忆的美妙,和制造回忆的机会。
转眼,在外婆家已经住了半个月左右。
这一日,顾以笙正坐在窗户的台子上,闲适地看着书本。忽然,一到冷静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小笙。”
顾以笙下意识的抬头,发现面前的少年,竟然是多年未见的儿时伙伴。
“是你?!”
惊喜的话落在少年的耳朵里,他轻轻一笑,身上的气息温和了下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顾以笙看着面前的少年,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
从这以后,顾以笙重新和这位少年建立起了联系。
有了儿时的铺垫,再加上某人的蓄意靠近,在不久的几年里,顾以笙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妻子。
看着另一个“顾以笙”快乐地依偎在那个人的怀中,在体内的顾以笙实在是想要抓狂!
真的是!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啊!
真是的!
于是,顾以笙就在对方的体内好好地在特登席,看了自己曾经和那个大骗子的甜蜜。
(某在外面的大骗子有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结婚之后,出顾以笙的意料。她们并没有甜蜜的生活到最后,期间还是有大大小小的矛盾。
那天的天气很好,冬日的暖阳,罕见的在已经连续下了几个月阴雨的江南出现,天空呈现出一种湛蓝的颜色,映着鎏金色的阳光,暖洋洋的。
她一个人,站在公交车站,等车人很少,她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愣了一下。
隔着皮夹克,她摸到了自己放在口袋里面的两本小本子,想着以后的日子,心里不知是开心还是迷茫。
一会后,公交站来了一个漂亮女人,遵循本能的她不禁上下打量她几眼。很漂亮,她的第一印象。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上衣是一条米色的毛衣,下身一条深蓝色长裙,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行李箱。风吹过时,她的裙摆轻轻撩起,眼眶微红,看着有点可怜。
不过,女人仿佛总是可怜点,才更吸引人的目光。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毕竟一个男人长时间盯着一个女人看,不好。她从烟雾缭绕中窥视那个女人精致的面庞,确实漂亮。
她就婷婷的站在那儿,脸上有点冷漠,有点倔强,还有点决绝和哀痛。她经历了什么。她不禁在心里揣测着各种可能,同时想的还有各种搭讪的可能。
可是还没等她实施她的计划,她要等的车就来了。
她耸耸肩,也不在意。
女人临上车前,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脸上的冷漠在那一刻分崩离析,又在下一瞬,掩藏起来,然后转身就走。她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唉,可怜的姑娘。
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晃了晃神。烟烧完了,烫到了她的手指,她内心暗骂了一句,继续等车。
不知为何,车还没到,她内心有了一点急迫的心情。这时,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很慌乱,上衣的衣服扣子没扣齐,已是深秋,但他的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脚上的拖鞋也只剩一只,配上杂乱的胡子,整一个颓废大叔的形象。
他四处张望,焦急的寻找什么。他看到了她,便急忙向她跑过来。“你好,请问你看到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了吗?她穿着米色的毛衣,深蓝色的长裙。”
一开口,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他惶急的脸上满是仓皇与一丝的小希望。
她了然,同情的掏出了一根烟递给了他,男人愣了愣,接过了。“兄弟,你说的那人啊,她刚走。”她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他踉跄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脸一下子暗了,像是什么希望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走了”给打散。
他的眼眶泛红,有亮晶晶的东西在眼睛里,显的他更加落魄。
她有点不忍,拍了拍他。
“你去赶下一班车吧,也许还能追上。”
“追不上了,永远也追不上了。”他喃喃道。
他突然蹲下,嚎啕大哭,过路的人纷纷回望。
“错过了,错过了,她后悔了。”她看着他,也开始有一点后悔,不是关于这两个人的。
她抿了抿唇,把烟掐了,脑内不自觉的回想起曾经的过往。
算了,她最后看了男人一眼,那个在阳光下哭的像孩子一样的男人。
然后走到了一旁,打了个电话。“喂,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依旧不好
“今晚你想吃什么,我接你下班吧。”她一边说一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看了一眼,撕了。
然后又摸了摸口袋里的两本结婚证,离开了车站。
她朝着附近的花店走过去,离开花店前,她重新带上了她熟悉的东西。
今天本来在公交车站等车,遇见了几个怪人,她也没太在意,走去丢垃圾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被撕碎的纸,本着好市民的原则,她把它捡了起来,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她把它扔进垃圾桶,然后坐车走了。
等到她来到对方的公司下面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对方已经静静的站在了大门口,看见他赶紧走了上来。
“你来接我回家,是要怎么接我?”随着岁月的流失,青涩的少年音,早就已经变成了低沉醇厚的成熟男性的声音。
“我又不会开车!自然是带你坐公交!”顾以笙想了想,嘴硬道。
看着回忆中的自己,顾以笙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么嘴瘾!
男子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道了声:
“走吧。”
他有车,但是今天,他并不想开车,只想陪着身边的人,慢慢地走着。
一路上,二人再也没有提过先前想要离婚的事情。
天色已经变昏暗,路上也点了灯。
小区正在维修的电路,是以,一进入小区变现的漆黑一片。顾以笙忽然想起来,之前也是这样一个黑夜,但是那会,她遇见的是另一个让她害怕的男孩子。
那天晚上......
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顾以笙。
心中一紧,顾以笙加快了脚步,悄悄回头瞥了一眼。
是他?!
后面跟着她的人是刚才那个站在路边的男孩,穿着一件灰蓝相间,略脏的棒球服,脸上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留着一个板寸头,有些邋遢的样子。
这是一个怎样的小孩,说是小孩,但他额头上的抬头纹比普通年长者还深;说他是大人,可他又是普通小孩的身高。
在慌乱中,顾以笙与他的眼神交汇了。
他的眼神令顾以笙有些木然与心惊,直愣愣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不明的笑意。
顾以笙慌忙转过头向前走去。忽然有什么蹭过了顾以笙的手臂,又是那个小男孩,心中的恐惧与惊疑并存。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撞的?
顾以笙心中又有些生气,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遇见一个这样的人!
然而,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未知。
不过,男孩接下来的动作让她更为心惊:他以一圆弧路线走向了道路的另一边,蹭向了另一个中年男子!
顾以笙有些懵逼,那不成这小孩子男女通吃?!
中年男子反应较快,飞快的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喊了一句:“你这小子!干什么呢?”
男孩顿了顿,停在那里不动了,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站在那儿,背微躬着,眼睛看向地下,似乎地上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有意思。
顾以笙停下脚步占在原地,心中有些警惕,就怕他掏出刀什么的,直直地朝着对面的男人插去。顾以笙的目光死死地将瞄向了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因为顾以笙的视线太过热烈,他这时,也忽然抬起头将视线瞄向了她。
还是那个木木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明的笑意,顾以笙心中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孩子怕是不正常的。顾以笙飞快的移开目光向小区门口快步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奔跑。
路灯下的黑影飞快的奔走,挥动着双臂,像有什么在追赶她。
顾以笙一边奔跑着一边回头看向那后门,只见那小孩站在门口的拦车杆前,似乎对她笑了一下。
他踩着飘忽的步子进来。
顾以笙哪敢迟疑,赶紧持续奔跑着,也不敢再往后看了,也不敢直接跑到自家门口。
因为害怕对方追到自己的家中,只能在小区中七拐八绕,混淆对方的视线。
经过一段奔跑,顾以笙躲在一个车库前,隔着停着的一列汽车,她看见他经过了顾以笙躲着那幢楼所在的路**界处。
她暗自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狂奔带来的喘息再一次拔开腿,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自家门前。
不敢犹豫片刻,用着此生最快的速度拿出钥匙打开门,鞋也没换就直接扑倒在沙发上,心,还慌的厉害。
顾以笙抖了抖身子,很快被身边的男人发现了。
“怎么了?”
顾以笙摇了摇头,“就是有些黑。”
她的身子被人搂倒了怀中,装进有力的胸膛中。听着安心的心跳,顾以笙眼中忽然就浮现出泪水。
“别怕,有我。”
顾以笙听着男人道。
她点点头,心中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些矛盾就好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坏脾气,绝对不能作数。
“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
她轻轻的道。
男人听闻,看了怀中的人一眼,开心的点了点头。
“好,一定!”
顾以笙看着面前的男女,有些柠檬的摇了摇头。
于天地间,人如浮游,一转而逝。
那晚,星星好像靠近了人间似的。
顾以笙就坐在窗边数着一颗一颗圆溜溜的星星,她稍微有些近视,发光的星星在她的眼里模糊成了星球,顾以笙捂住了左眼,终于看清了星星本来的样子。
是四角的。
这样的日子多久没有过了,安静的坐在窗前,安静的听着十二层的风声,这才是日常的夏天啊。少女感慨道。
顾以笙从阳台的躺椅上站起身,为了凉爽她径直走向厨房。
浑身出汗的感觉令她感到有些不快,是以顾以笙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冰汽水,一口饮下。
那种舌尖发辣的感觉,让顾以笙全身的毛孔都扩张开了。
顾以笙只是用双脚摇晃着,上个周末作业没写全,又挨骂了,不过她已经长大了,父母的责骂和老师的责骂早已经听不进去,她只是当一种打趣,她倒是也不害怕。少女的乐趣往往不会被局限在一本作业本上。顾以笙继而把目光转向了公园和田野,喜欢每一个愿意和自己嬉笑打闹的年轻人。
黏腻的夏天最需要的就是在艳阳下奔跑,流汗浃背的感觉,再者是疯狂的运动过后,那种汽水洗刷口腔而导致全身被气泡冲击的刺激感觉。
顾以笙不由得又大饮了一口冰汽水,舒服的叹了一口,只是又晃起了双腿,顾以笙不禁记起以前和他那个在乡下掏鸟蛋的童年。
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对的困难险阻,她和他还是在乡下开心成长的野孩子。虽然自己也才刚长大,但是和那个心爱的男孩子一起在地面狂欢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
想起现在这般无趣的少年,又想起以前那男孩红着眼睛哭着鼻子的样子,顾以笙笑了。
但顾以笙心里翻滚着自己英雄的志气和成为一名大人物的决心。
回忆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星星越来越亮,月亮也沉了下来。
顾以笙喝完了最后一口汽水,准备洗漱睡觉。
她起身的一刹那,自己的身影发射在了阳台的玻璃窗上。
看到自己苍白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顾以笙惊诧起来。
顾以笙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双手,已经是皱巴巴的,同时也充满了老态。
这是怎么回事?!
顾以笙猛地一惊,怎么短短一瞬,便已是花甲年华。
【任务失败。】
少女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自己了。
顾以笙蹒跚的,失望的,踌躇着进了室内,顾以笙又看到卧房里的白发苍苍的男子,一切都陌生却又熟悉,那张和蔼又慈祥的面容在灯光下好似注视着自己。
“我是谁”那老头发问,他又从顾以笙脸上看到了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人的熟悉表情。
“我....我不知道”顾以笙坐在了床沿,发蒙了。
老头只是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顾以笙躺在了熟悉的床上,盯着熟悉的天花板。
顾以笙听到“你妈又犯糊涂了”是老头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跟着传入了顾以笙的耳朵“常态了,她老了”。
少女闭上了眼,仿佛是不忍还是不忍。
在这个世界的蹉跎中,原来是她老了,忘记了正事
风灌进来了,顾以笙想着这所小房子,风把房子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