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辆加长的商务车,和四年前涂窈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老人是一样的情形。
她和那座园林一样,厚重,庄严,封闭。
还是穿着一件暗纹旗袍。
不一样的是,搁在中间的红木茶板早就被收了起来,老人头上的白发多了不少。
看着她的目光温和又湿润。
涂窈眼眶也一下就湿润了,又赶紧抹掉,嘿嘿笑了笑。
“……外婆,我回来晚了。”
蒋太夫人握着她的手,褪去所有的威严,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手。
是和那天涂朝夕找到她后一样的眼神。
涂窈心里一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去跟眼前的老人解释这四年。
刚想说,手心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一抬头,就撞进蒋太夫人苍老却又锐利的眼神。
“不能说的就不说了。”
蒋太夫人望着她轻声说:“我们小毛真勇敢,和你爸爸妈妈一样勇敢。”
涂窈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蒋立青。
边上的中年男人目光柔和,淡笑着朝她微微点头。
涂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忽然地明白过来,他们大概早就知道了。
她的哥哥们骗所有人说她去念书了。
只骗过了大胖。
蒋太夫人摸着她的脑袋:“所以外婆有能帮得到你的地方吗?”
涂窈擦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头:“外婆,我马上要去种草药了。”
蒋太夫人笑了笑:“好啊。”
涂窈继续说:“小哥帮我运回仙鹤村一部分了,我去看过,罗妈帮我种得很好。”
“我还剩下一些不太好种的培育种,还在找合适的地方。”
“哥给了我二十万,我可以用来买地,但是……”
还没说完。
“小气。”蒋太夫人立马扔出两个字。
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真小气。”
“外婆给钱。”
说完蒋立青那边就递过来一张卡,蒋太夫人接过就塞进涂窈怀里。
涂窈一愣,“我还没说完呢……”
蒋太夫人挑了挑眉,瞧了瞧女孩的神色,像是恍然大悟:“你是来找外婆要钱的?”
涂窈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点头:“……对。”
她查过了,买地租地是很费钱的,二十万不够。
但是还没说完就被塞了张不限额的黑卡。
蒋太夫人笑了起来:“黑卡算什么,要多少外婆都给。”
她的小孙女第一次来问她要零花钱,她现在是最大方的外婆。
涂窈也笑。
和她最开始单打独斗种双孢菇不同,她的草药从一开始就有家人,朋友全心全意地支持,帮助。
她也坦然地接受着这些帮助支持。
“那找到地方了吗?”蒋太夫人又问。
涂窈想了想:“找到了,还没有实地考察过。”
“所以接下来得过去一趟?”
涂窈点头:“对!”
蒋太夫人启唇,似乎想问什么,眸光微闪,又温声道:“那外婆等着你。”
涂窈望着她满头的白发,鼻子一酸,立刻抱住她:“……这次不会很久了。”
“我在家门口种了薄荷,夏枯草和铁蒿草,它们长大了,我就回来了。”
蒋太夫人拍了拍她的背,笑眯眯地说:“好。”
……
另一边,胥白有些摸不着头脑,越想越疑惑。
好像不对啊,他没有跟大姐说过他小叔抢了他的地啊!
他大姐怎么知道的?
他只跟桑桑说过,难不成桑桑告诉大姐了?
胥白想不通。
想不通他就不想了。
一看时间狼牙快到港城了,他赶紧掏出手机,给胥池拨了过去。
一接通,就朝对面喊:“小叔,狼牙快到了,你找人接一下呗。”
港城,胥池捏着钢笔的手瞬间一顿,“狼牙?”
“是啊,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吧,就停在咱们家后院。”
“不是我说,你把狼牙送过来又送过去,这么折腾干嘛?”
他话头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送回来也好,大姐接下来忙着种草药呢,没工夫帮你带狗。”
胥池站了起来,沉声道:“种草药?”
“是啊,大姐把她学校的草药搬空了,中医馆的工作也辞了,前天刚走,说是去买地了。”
“哎呀大姐真行,种什么都厉害!”
“不过福利院那帮小孩哭惨了,大姐安慰了好久才走。”
说着说着,胥白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他说了一通,可电话那端一点声儿都没有。
“喂?”胥白看了眼屏幕,没挂断啊。
“小叔,你怎么不说话?”
几秒后,胥池终于又开了口,“……她说,我让你把狼牙送回来。”
胥白:“是啊!”
“那她给你我的地址了吗?”
“地址?大姐干嘛给我你的地址?”
胥白顿时一副你无理取闹的语气:“小叔你傻啊!”
“咱家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吗!”
胥池听不下去了,直接挂了电话。
他垂下眼,突然想起涂窈主动给他打电话的那天。
——“你为什么不来见狼牙?”
——“严重到不能见狼牙吗?”
——“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对话反复地在脑海里浮现。
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是被涂小毛骗过去了。
胥池坐回位子上,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是正常的。
涂小毛比他聪明,比他敏锐,能骗过他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涂小毛为什么骗他,骗他意味着什么。
涂小毛要去哪里买地。
她又要去哪里种草药……
……
一瞬间,胥池脑袋里一片混乱,就像明明知道答案,但还要反复给自己抛出问题来自证的混乱。
和混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压制住的紧张。
下一秒,手机又响了。
屏幕里,卡通头像活力地跳动着。
他所有的思绪就这么终止。
所有混乱的猜测在这一刻有了明确的答案。
电话接通,女孩欢快的声音顿时响遍了整个房间。
“狼牙的爸爸,你愿意入股我的草药事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