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忽然没了声音,呼吸声却沉重了几分。
涂窈忍不住抬头,借着月色,一眼望进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连忙改口:“……小池,你别哭,我不疼了,只要不碰就不疼。”
胥池垂下眼,一上一下对视间,他看着女孩湿润的脸颊,伸出手轻轻擦了几下。
“……我一直很想问,四年前在那栋大楼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却总是不敢问。”
“所以那天你受伤了,你伤到手腕了,很疼,是吗。”
涂窈望着他,小声“嗯”了一下。
“从那以后,手腕就一直很疼,是吗?”
涂窈抿了抿唇角:“……嗯。”
胥池把人扶起来,擦拭她脸颊的手,小心地,缓慢地移到了她的手腕。
胳膊上到处都是擦伤,手腕一侧一片红肿。
胥池收着力道,不敢握紧。
半晌,轻声道:“……对不起,我并不称职。”
他问涂窈要知情权,要一份偏爱,要做那只随时随地能递过去的药膏。
可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不合格了。
涂窈一愣,连忙摇头:“没有的,小池,你很好!”
胥池轻笑了一声,在涂小毛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笨蛋,而被她偏爱的他,更是一个大好人。
涂窈盯着他的脸,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沉默了几秒,突然说:“在福利院的时候,我搜过你的消息,新闻报道说,四年前你是旧疾复发。”
话音一落,胥池一怔,抬眼。
涂窈眼角还红着,继续说:“为什么是旧疾呢?”
“因为用气运搭建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这样的事情,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是吗?”
“……所以你的病只要靠近我就好得快。”
四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是吗?
涂窈用力吸了吸鼻子:“小池,你做了太多的事情,你有一直在为我送药膏。”
“在我知情的时候和不知情的时候,你的药膏都很及时。”
涂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试图压住颤抖的语气。
“一样的,小池,都是一样的。”
“就像你不敢问我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一直没敢问你,这不是你第一次为我耗费气运。”
胥池依旧虚拢着她的手腕。
他不是第一次认为,他和涂小毛,是天生合拍的一对。
在从前经历的那些风波,在漫长孤独的四年,在今天险象环生的深夜。
“……那现在,涂小毛,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秘密了,对不对。”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涂窈眨了眨眼,“对!”
“我们以后都不会有秘密了!”
涂窈想到什么,忽然低头,在不停地滚动中,背包已经被她背成了一个挎包,
“而且小池,就算你没有药膏也没关系。”
她示意他打开,语气忽然染上了一丝得意。
“因为我都带了!”
胥池拉开拉链,背包外层,赫然是一堆齐全的药膏。
“我本来都出门了的,又回头去拿了!”
两人对视着,下一秒,齐声笑了出来。
……
消毒的碘伏,酒精,各式各样的跌打损伤膏,绷带,甚至是防蚊虫的药水……
齐全到胥池一时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涂小毛好像有着天然的避险能力。
胥池撩起她的胳膊,半个月前的擦伤还没好,又新添了几道。
涂窈的情绪和大胖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手腕的疼痛慢慢减轻,她已经有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
地裂造成的地貌改变,在万幸中形成了一个凹陷的环形空地。
空地不大,足够容纳他们坐起来,周围都是横向延展过来的树叶。
她眼睛一亮:“小池,是你找人运过来的那些树!”
摸到了什么,她语气更加激动:“这些树都倒下了,可树根还扎在土里!”
树干横亘,就像柱子牢牢搭在这块凹陷的地带,而树根顽固地稳固着原本要流动的泥土,就像一个稳健的地基。
涂窈终于意识到了:“小池!我们非常安全!”
胥池笑了起来,目光柔和:“是,我们非常安全。”
涂小毛不光拥有天然的避险能力,还有危机之中一份神奇的幸运。
“……不知道梁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她摔得太疼,小池忙着救她,没来得及注意其他人。
胥池沉思了几秒,“他们跑开的方向和山体倾塌的那一半相反,这批树能救下我们,说不定也会救下他们。”
“保镖知道他们的位置,位置又在地裂之前,地貌不会改变,施救起来也会更加迅速。”
他话没说得十分确定,但也更倾向于梁叔和其他种植户们会被更早一步救下。
这样的结果是涂窈想看到的。
……但也意味着他们被困在这里的时间会更漫长。
雨水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胥池铺开外套,挡住了所有的缝隙。
涂窈望着他,轻声说:“……小池,你放心,我不害怕。”
“你也不要怕。”
“我哥哥们会来救我们的。”
“你的哥哥也会来救我们的。”
“还有桑桑,小白,他们一定会来。”
涂窈说着不害怕,眼眶却一点一点红了。
胥池眼眸一紧:“怎么了?手又疼了吗?”
涂窈摇了摇头:“……可是小池,我哥他们不知道我们很安全啊。”
……
半个小时后,救援队临时拉了线路过来,灯光一亮,部分区域的能见度大大提升。
程桑桑看着前方,她看不见涂朝夕,南柯,林樾的神情,可能清晰地分辨出,他们在不知不觉地提速。
绕过庞大的山石,踏过泥泞的淤泥,跨过不断涌出来的地水,仿佛不知道疲倦。
看了眼手机,她连忙出声提醒越走越快的涂朝夕。
“涂老师,信号还没恢复,你别落单!”
涂朝夕脚步一僵,昏暗的光线里,他擦了擦汗,“……知道。”
三个小时后,凌晨两点,救援队强制要求下,一群人才知道休息。
可信号站还没修好,搜救还是全部依靠人力,他们根本坐不住。
短暂休息了两分钟,三兄弟就默契地起了身。
程桑桑和胥白就要跟上,余光一撇,远处,一架直升机盘旋着落了地。
楚云和秦朗到了。
这是楚云和秦朗第一次见到涂窈的家人。
隔着不远的距离,涂朝夕脸上有明显的擦伤,南柯的手在搬山石的时候划出了几条长长的血痕,草草包扎后,血迹洇出绷带。
林樾站着的姿势不正常地歪着。
各有各的狼狈。
楚云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当初为什么只是短短一晚上,涂窈就开始在两个世界之间摇摆犹豫,后来又坚定不移地选择两个都要。
因为涂窈,她的朋友,在这个世界拥有最好的家人。
涂朝夕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哑了。
“知道你们放心不下,就自作主张把你们接过来了,抱歉。”
楚云摇头,“……涂窈,也是我和秦朗的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可真正做朋友的时间却还很短,她不想就终止在今天。
楚云擦了擦眼睛:“我们一起找。”
说着就要去换救援服,下一秒。
“找到了找到了!!”
不远处,忽然有激动高昂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瞬间转过头,立刻本能地往前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