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窈立刻下了床,换好衣服走下楼,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站不稳,往后退了退。
她连忙扶住墙,看向不远处的山脉,脸色瞬间变了。
比风更可怕的,是雨。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大雨,像从天上泼下来,每一滴砸到身上,啪啪作响,隐隐作痛。
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大片水洼,来往的车辆压根开不快,在车道上缓速地行驶着。
平稳的地面上都已经乱成一团,她不敢想草药地现在是什么情形。
涂窈神色一点一点严峻,想到什么,赶紧倒头回去,背上了她的背包。
正要埋头冲进雨中,她又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小池,下雨了,我去看看草药。】
发完埋头冲进了雨里。
原本慢走十分钟就到的地方,涂窈硬生生走了近半个小时。
到的时候,伞已经被吹得七零八落,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连忙大声喊:“梁叔!”
“梁叔!”
“小毛!在这儿呢!”
终于有声音回应了她。
涂窈连忙循着声源找过去,就看到一群人全都分布在了几个大棚里。
大棚被风雨吹得左歪右倒,随时都能倒塌,而大棚里,所有人正在挖草药。
“小毛,不是跟你说了别过来吗!”
“快回去!这雨太大了!我们叫了货车,一会儿把这些草药都移走,你放心啊!”
梁叔被雨浇得浑身湿透,连连赶人。
涂窈眼眶一酸,这两个多月,好像这里所有的叔叔阿姨都看得出来,这些草药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雨肉眼可见越来越大,涂窈一下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手里这把伞彻底报废了。
她赶紧扔了。
一脱手,伞几乎瞬间被吹上了天,又被雨重重砸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涂窈忽然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看向山脉。
昏暗的天幕下,到处都是混杂的雨声,可雨声里,依稀能听到砂石滚落的撞击声。
涂窈后背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道:“梁叔,别挖了!赶紧过来!”
一群人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连忙抬头。
涂窈急道:“别挖了!山那边好像要塌了!”
这话一落,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毫不遮掩的害怕。
梁叔随手抓了一把土,搓了两把,立刻拍板:“揣好挖出来的草药,赶紧跑!”
看到人陆续出来,涂窈松了一小口气。
很快大棚彻底空了。
留下一大半的草药,被吹进来的风雨一阵一阵地袭击着。
涂窈用力抹了一把脸,不留恋地回过头:“快走!”
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猛烈,脚下是泥泞的田埂。
几十号人在看不清的夜色里艰难地往前走,不时有人摔倒,又有人把他扶起来。
突然地,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不行了,我腿好像撞着了!”
“哎呀,都是血!这可咋办!”
“快来个人抬一下。”
话音刚落,又有人喊了起来。
“糟了,老刘的胳膊也伤了。”
突然的意外,大家都有点慌了。
涂窈连喊了两声,大家却越走越慢。
就在这时,一片黑暗里,两道明亮的车灯穿透了过来。
涂窈本能地转过头。
车子停在了车道上,很快,就有人从车上下来。
胥池带着一队训练有素的保镖,疾速地跑了下来!
涂窈连忙挥手:“小池!”
胥池穿过人群,把她整个人拉过来,“……怎么样?”
“救援队在路上了,别往前走,路已经淹了,刚刚临时搭了一座小桥出来,跟我走。”
涂窈连忙指着后面:“小池,李叔腿伤了!好多人都受伤了!”
保镖立马上前,把伤者都陆陆续续抬了出来。
涂窈也想去帮忙,被胥池一把拉住。
“我来。”
胥池擦了擦她的脸,把伞交到她手里。
“涂小毛,好好待着。”
夜色里,青年脸色苍白,足见这一路过来有多提心吊胆。
涂窈张了张嘴,认真点头:“好。”
胥池用力抱了她一下,退开后,接了一个伤患过来。
涂窈看着他又走进夜色。
人群里不时有忍痛的声音响起,涂窈鼻子酸得厉害。
也知道大家现在难免有些慌乱,往前走的速度也格外慢。
这样不行。
涂窈想了想,退到了最后面。
“你们往前走,我兜底。”
“谢谢叔叔阿姨们,对不起大家,让大家遇到麻烦了。”
“胡说什么!”
立刻有人笑骂:“天灾难防,咱们不在这儿种地,也会在其他地方种地,有你这个小姑娘家家什么事儿。”
“就是,胡说八道!”
“赶紧上来,有咱们这群老的在呢,要你兜什么底。”
涂窈却摇了头:“你们先走。”
看她坚持,大家也没办法了,只好加快了脚步。
人群终于动了起来,速度也加快了。
涂窈松了口气。
百来米的路,平时很快就能走完,现在却足足走了三分多钟。
可好在也算走完了。
前方就是小池他们新搭的一座桥。
涂窈正要往前跑,可就在这时,轰隆一声。
在她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地面忽然断裂,露出了一条地沟,一瞬间把整个地面一分为二!
她连连往后退!
“地……地裂???!”
有人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汹涌的水流就溢满了整条地沟。
下一秒,所有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接连发出了阵阵惊呼。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对面。
这条河沟破开得迅速,是沿着山脉一路蜿蜒下来。
他们虽然走得缓慢,可庆幸的是,已经走出了这条路线。
……除了涂窈。
……除了在人群后兜底的涂窈。
一瞬间,所有人恍惚地看向对面。
五米开外,涂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河沟之内。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她看上去还有些懵。
“小毛!”
涂窈猛地清醒,连忙抬头。
河沟对面,梁叔急得直跺脚,“你往右边跑跑,那边裂口小,你看能不能跳过来!”
涂窈顺着方向看过去。
一转头,就对上了对面,去而复返的胥池。
隔着迷蒙漆黑的雨幕,青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没了任何血色。
他缓慢地朝前走了一步,轻到无声地动了动唇角。
“……别怕,涂小毛,跳过来,我接着你。”
语气带着些微的哄意,又有些颤抖。
涂窈有点想笑。
小池让她别怕,可看起来,小池比她还要害怕。
她想让小池别怕,又有些脱力,说话都有些费劲。
涂窈沿着河沟往前走,擦了擦脸,又擦了擦眼睛,努力睁开眼,丈量着距离。
“……跳过来。”
胥池伸出手,视线紧紧地盯着她:“跳到我这里来。”
涂窈用力地点头。
刚要跳,突然,有石块从山上落下,接连不断的地动声响起。
一瞬间,原本窄小的地沟又扩大了几倍,地水不断地涌上来,
涂窈一个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涂小毛!”
有石块,泥土,断裂的树枝从山上不断滚下来。
本能的,所有人在避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往安全的地带跑去!
只剩下清瘦的青年,隔着不断开裂的地面,眼眶通红,视线紧迫地看着她。
“涂小毛!”
涂窈想爬起来,可爬不动。
雨太大,涂窈已经看不清他的神色。
手腕有些疼,渐渐的,疼得有点掀不开重重的眼皮。
她只能看到,在山体彻底倾塌下来的瞬间,他朝她跑了过来。
涂窈想,有点像四年前。
可这一次,她好像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
……
涂朝夕的航班在两个小时后落到了港城。
一下机,他就给涂窈拨了个电话。
晚上九点,照涂小毛这高兴劲儿,估计现在还守着她的草药地不肯睡。
涂朝夕轻咳两声,做好了吓她一条的准备。
可电话那头响了好几声,却始终没人接。
涂朝夕皱眉,脚下步子不由得迈得快了些。
拨了两个还没动静,他又换了个人。
刚拨出去,他余光一瞥,忽然看向边上的大屏,此刻正在播放一则紧急传讯。
涂朝夕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来不及看清大屏里的内容,身旁就有人惊呼。
“我的天呐,你看到没,港西那边下暴雨了,塌了半座山啊!”
“不是吧,我记得那座山附近那块地是胥家去年刚拍的。”
“那块不是空地吗,这大晚上的,应该不会有人出事吧?
“两个月前肯定不会,现在不一定了,我之前听说胥家跟人合作,在那块地上种了草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
手机里不断传来忙音,旁边是行人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航空楼两旁的壁窗上,是倾泻而下的风雨。
涂朝夕忽然没站稳,整个人恍惚地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