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路上，只有一辆车子突兀地停在一棵茂密的银杏树下。
“如果我没猜错，四年前，涂小毛消失后应该是被送回了原来的那个世界。”
“而现在两个世界在逐渐融合，所以她才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那家福利院，大学，刚刚的店面，和涂小毛相关的人，他们原本都属于另一个世界。”
涂朝夕和林樾垂着头，清楚地听着南柯叙述他的猜测。
涂朝夕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抬眼，哑声道：“……所以这些年才没有另一个涂窈出现，是不是？”
如果按照世界的规则，就像涂窈第一次消失那样，会重新产生一个替补。
可事实上，这些年无论他们怎么找，怎么防备，这个替补都没有再出现。
因为这四年里，两个世界在逐渐融合，涂窈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她依旧是这个新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南柯呼吸几乎轻到无声：“……是。”
三人前后对坐着，车子里突然就陷入异常的寂静。
挑明后，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涂朝夕眉头紧锁，“……可这几天我从来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按理说，涂窈出现得算是蹊跷，就算再迟钝，他也该顺理成章地去思考她出现的原因。
可无论是那天晚上的福利院，还是今天看到的所有事物，竟然都没有让他察觉到是两个世界在融合……
就好像他的大脑自动跳过了这道程序，自然而然地接纳了这个融合后的新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涂朝夕后背瞬间冒出一阵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
林樾同时出声：“二哥，你刚刚说，这两个世界融合得不太顺利？”
涂朝夕想到什么，匪夷所思：“……你别告诉我这就是原因？”
因为融合得不是很顺利，直接覆盖了他们思考的程序？
这是什么强盗行为？！
南柯没有否认，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不止如此。”
“还有那些和涂窈相关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初始记忆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林樾若有所思。
“二哥，所以你刚刚是故意问的那个服务员认不认识大哥吗？”
在涂朝夕已经暴躁到不行的盯视里，南柯还是点了头。
他把刚刚老板和服务员的异常都叙述了一遍。
“我猜测，或许一个月前才彻底完成了这场融合，可因为融合得不顺利，那些人的记忆更新点就默认在了一个月前。”
就像初始程序的默认日期一样。
直到有人去挑明，就像他刚刚主动提出问题，世界意识又促使他们的记忆自动更正，在两个世界里达成合理化。
“……那涂小毛呢？”
林樾：“……所以那天晚上她一开始是真的不认识大哥。”
南柯点头：“是。”
听到这里，涂朝夕重重地往后座一靠，沉着脸望着车顶。
他想起那天晚上涂窈看到他的反应。
起初他也诧异过，他现在活跃在线上的荧幕，线下的世界各地，涂窈为什么会对他毫无印象。
可当看到一份份调查报告里，涂窈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上课，兼职，调查赵元峰，这些活动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
他想，他的妹妹忙到没时间上网，平时不接触追星，不喜欢娱乐，在失忆的情况下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的。
可他从来没想过，涂窈不仅不认识他。
……她也不认识这个世界。
一瞬间，涂朝夕忽然反应过来，目光释放出几分明显的锐利。
他转过头：“……所以你刚刚说什么？”
“你想确认什么？”
南柯微微停顿。
过了会儿，他垂下眼，声色微哑：“我想确认……”
“她的记忆，是不是不会跟刚刚的老板，服务员一样，一有人提醒，就会达成自动修正。”
南柯看向窗外，轻声道：“而是跟我一样，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怪异。”
“甚至……她是不是比我更早发现了两个世界融合的真相。”
……
房产登记中心，工作日的大厅，人不算多。
涂窈安静地坐在等待区，盯着上方流动的号码。
过了会儿，“21号。”
涂窈立刻回神，揣着文件袋快步走到窗口，说明了来意。
穿着职业装的女孩熟练地确认：“来提交房产过户申请是吧，我看看。”
她手动查阅房子的信息，可忽然地，眉头皱了起来。
“……涂窈是吧，我没查到你要过户的房子信息，是不是登记错了？”
对比女孩神色的凝重，涂窈格外平静，她轻声提醒：“你再刷新一下看看呢？”
女孩看了她一眼，想说这是刷新能解决的吗？
可下意识地，她还是手动刷新了一下。
下一秒，愣了。
页面上赫然是刚刚没有出现的房产信息。
涂窈坦然道：“现在有了吧。”
女孩又刷新了一下，页面清晰，信息无误。
“……有了。”
女孩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提交申请后就对涂窈说：“半个小时后会有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去实地核查房产，你可以过去了。”
涂窈笑着道了谢，收拾好所有的文件，跑出了登记中心。
半个小时后，她就回到了福利院。
可刚放下文件袋，涂窈又捧着三瓶矿泉水跑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她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跑，直到走到岔路口才停下。
过了会儿，手机忽然响了。
对面是税务局的工作人员。
“请问是涂窈涂小姐吗？你这地址是不是给错了，我这边没找到具体位置。”
涂窈面色不改，大声道：“没有错的，你看下你是右手边是不是有三条路，沿着最小的那条走。”
“然后右拐，再走左边那条小路，就可以看到我了。”
挂了电话，涂窈顶着大太阳，静静地在路口等着。
五分钟后，三个穿着税务制服的青年走了过来。
“你是……涂窈？”
涂窈赶紧上前，把手里的水递过去，歉意道：“不好意思哦，我们这里有点难找。”
最中间的男人下意识地翻看了下地图，突然道：“怪了！”
“刚刚还没有显示位置，现在突然有了。”
涂窈面不改色：“可能刚刚信号不好，我们这边有点偏，很正常的。”
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三个工作人员也没放在心上。
核对了信息后就跟着涂窈往前走。
……
岔路口后方一排香樟后停着一辆车子。
涂朝夕，南柯，林樾隔着车窗看着这一幕，久久地沉默着。
直到看不见涂窈的身影，南柯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出了声，“……她早就知道了。”
他语气晦涩：“她早就知道了。”
从房产登记中心，到福利院，他们一路跟过来，亲眼看着涂窈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个新世界的bug。
“她早就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怪异，也早于我们猜到了是两个世界在融合。”
更猜到了两个世界融合得不稳定。
涂朝夕盯着已经空荡荡的路口，忽然心慌得厉害。
“……所以，融合得不顺利会怎么样？”
这一次，南柯却没有回答涂朝夕的问题。
只是忽然想起了上午涂窈欲言又止的神色。
想起了，问他的那个问题。
未知的圆满和当下的幸福，是不是该牢牢抓住后者？
“……她说有些事情只要努力过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也没关系。”
起初他只是本能地警觉，却始终不太理解涂窈说这些话的用意。
可现在，他明白了……
南柯摊开手，掌心一片湿润，是久违的冷汗。
“她是在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她又消失了……”
“我们也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