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众将一起点头。只要明朝不乘胜追击,大势就仍有可为。毕竟,俺答汗最害怕的是他的儿子辛爱,这次出征,并不是要剿灭察哈尔人,而是要找那个混蛋儿子算账。至于蓟州、锦州一线的明军,按照那股尿性,也多半不会出来……明朝的政局可不同一般,谁妄动谁死,那是连外人都一清二楚的。
卓山被袭,最大的损失,还是人心。好不容易才转好的势头,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但所幸这还是可以挽回的,只要大军安然无恙,迅速屯在义州一带,基本就能站稳脚跟了。
图们汗情知鼓舞军心最为重要,强打起精神,大声道:
“草原上的雄鹰们!”
“你们不可听信谣言!”
“明年秋高马肥的时候,咱们再来找明朝人算账!”
哗!
身后一条火把长龙晃动起来!
“察哈尔人必胜!”
“察哈尔人必胜!”
“……”
图们汗心头黯然,深感自己似乎还是哪里犯了错?好端端的一盘计划,忽然就出了这种岔子?是不是太轻看明朝了?又或者,本就不该来打明朝立威?先把辽东占下来,恐怕才是上策?
大委正看他脸色阴郁,鼓气道:
“大汗,咱们虽没有胜,但明朝也已经被吓破胆了……更何况,咱们一人一马都没有损失,算起来,还是一场大胜……”
图们汗点点头,喃喃自语道:
“我就担心下次来时,明朝已经没有内应了……”
呼……
他长长呼了口气,架的一声,一马当先,在狂驰疾驱中,发泄着自己对命运不公的愤懑。
……
与此同时,
景王却早已从义州向东南而行。
在义州修整了半天,他估算着时候,两天内消息必然到前敌,图们汗害怕俺答抄了老窝,又担忧民心惊慌,一定会回撤。他本想在半路截击,但很快又转了个念头——
义州一带既然不见任何一支土蛮军,那么图们汗多半是倾巢而出,要给大明一个震慑。如此一来,京城加倍危机,自己又在卓山大胜,从而解围,就会被京城百姓视为天大的救星。加之,自己现在已经是监国太子了,在这大明朝,已经是一人之下……有如此威势,就这样回去,似乎略显单薄?
何况,严家沟通外敌、篡夺朝局,仗着的主要是京营的李庭竹、蓟州的杨博,这两人手里加起来超过了三十万人。任谁当了北京的天子,在如此形势下,都很难自主。那裕王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如果就这样回去,就算是个监国,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被严嵩操控于指掌之间?
为此,
他决定再做一票看似不可能,但实际上又很有胜算的买卖——
再次夺军!
此时此刻,
他一马当先,望着夜色中的群山,发青的天际,还有那依稀绵延的古北口长城,心头却燃起了狂热之火。
“转向喜峰口!”
啪的一声!
他一挥=鞭,调转马头,撒开蹄子就是疾驰。
吴鼎、郭琥、杨天臣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都到了,又要折腾?
如今都是英雄了,等着回去升官发财了,却又要去干什么?
但饶是吴鼎身为他的心腹,却也不敢多问一句,只好无奈道:
“走吧,跟了他,就得这样……”
唉……
两人只觉得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人?
须知,
这一趟出来,提心吊胆,又千里奔走,早就疲惫不堪了,要是再碰上什么强敌,那就非败不可。
……
所幸,
喜峰口也不远,天未亮就已经看见了。
此时,全军疲惫已极,而黎明时的长城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人头。看来军情不差,李庭竹已经将京营主力调到这边了。
然而,看上跑死马,虽然看得见,大军却是到了正午才正式进关。郭琥是名义上的主帅,此时高头大马、徐徐进关,耳边享受着雷鸣般的欢呼声,一时颇感人生巅峰已至……
大军前方仪仗,打得已经是景王旗号。那就是如今的监国太子,一人之下,万民之佐,此时又得胜归来,传奇般的事迹已经被说成了非常夸张的版本。吴鼎、扬天臣也亲眼目睹——
所有军兵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景王身上,投射出一种惊异崇敬的眼神。
这,并不难理解。
此时的景王,一身青布衣衫,大风将散乱的头发吹到一边,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邃阴寒的眼睛……加之,他才二十几岁,与大多数兵丁年龄相仿,自是能赢得万军之心……
入关才走了没多远,刚到关内校场,李庭竹已经亲自赶到了。
他拂晓时分已经得到图们汗撤军的消息,自是惊讶万分,同时也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严家搞出了岔子了……
京城既然没有被围,严家的势就不在了,那又如何抝得过皇上?
他自己将京营主力移到喜峰口,这才出现了漏洞,图们汗方可长驱直入。如果严家还有势力,自然可以说是失误,而严家一旦失势,群臣自然就会有议论,有的言官多半就会说自己是故意放水了……
眼下,
他自忖唯一的办法,是尽可能笼络住景王,同时再仔细端详:这景王到底是在干什么?他跟严家到底是怎么了?严世蕃怎么会突然发疯,竟然把李春芳都杀掉了?京城如今是一团乱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从上午到现在,尤其是从看到塞外明军那一刻开始,他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
此时,
他脸上带笑,大步上前,一直走到帅旗旁边才停住。这时,不好的事却真的发生了——
景王竟然仍骑在马上,一点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他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二三十个将领,干咳一声,又大步上前,一直走到景王旁边,才跪下道:
“恭迎监国太子!”
“恭迎监国太子……”
身后众人也一起跪下来。
不料,
景王仍是没下马,反而向着校场内成千上万的军兵拱拱手,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众将士辛苦了!”
“本王代表朝廷,多谢将士们!”
哗!
哗啦!
无数的军兵本来就崇拜这少年,且明朝已经腐朽,哪里听过上峰慰问下面的?加之,众人此刻见他如此客气,对普通兵士也如此谦谦有礼,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太子万岁!”
“太子英雄!”
“……”
狂热的呼啸声中,年过五十的李庭竹顿觉一阵慌张——
他这是要干什么?
果然,
景王又喊道:
“众将士们!”
“昨夜京城危急……所幸将士们效力,这才转危为安……城内无数百姓,这才免于为奴……”
话音落处,
却是一片奇特的沉默。
众将士自然明白:昨夜京师危急,后来又解围,跟本军没有丝毫关系……太子这样说,不知为什么?却是让每个人都深感惭愧……
不知过了多久,
李庭竹感觉膝盖已经疼痛无比,耳边终于听到景王嘶哑奇特的嗓音——
“大明万岁!”
哗!
哗啦!
轰!
将士们本来就羞惭,这是像是发泄一样,爆发出震天的悲愤吼声——
“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
“……”
过了许久,
吼声才渐渐平息。
景王忽然喊道:
“众将士在此戍边,而京城里……却有一批奸贼!若非有奸贼做了内鬼,土蛮怎么会打进来?你们说是不是?”
乍听此言,
李庭竹顿时瘫软!
他当场想站起来喝住军兵,但此时跪得久了,膝盖剧痛,加上对方又是监国太子,哪里还敢吭声?
但饱经忧患的他也已经明白——
景王这是冲着自己来了的……
果然,
士兵们开始一声不吭,但吴鼎却大声道:
“严惩内鬼!”
哗!
众将士见他是景王身边的人,又是参将,顿时跟着附和起来,胆子大的,平常对严家不满的,这时都七嘴八舌叫嚷——
“杀了内鬼!”
“杀光汉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