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该喝药了。”
小厮推门而进。
在大眀,品级高些的宦官都是可以在宫外置宅的,胡民安在宫里这么多年也给自己攒下了一间小宅。
这宅子里只有三个人,胡民安和两个小厮。
李时铆从床边站起来,叫小厮好喂药。
“大夫来过了,我这胳膊人家怎么说。”胡民安问,
“没断,就是错了位,你昏迷的时候给你接上了,还好你睡着了要不指不定遭多大罪呢,哎哎哎,有你这么喂药的嘛,都得给人呛着。”
小厮年纪不大也就十二三岁,在宅子里劈个柴还行,这伺候人的细活还真干不好。
喂药连着喂,胡民安上一口还没咽下呢,这下一口就送上去了。
被李大公子这么一训,小厮还慌了,干脆下一勺都洒到了胡民安身上去了。
胡民安性子好,不会训斥人,李大公子可就不干了。
“喂,干嘛呢,这么笨手笨脚的,退下去吧,我都怕你把你们主子伺候走了,下去下去,碗给我!”
小厮被说得没了脸,低着头都不敢看李大公子的眼睛,将碗连同勺子都拿给了李时铆就撤了。
“就这小孩瞅着就不机灵,比起你训教出来的那些个小太监不知道差多少,真就不如让那个卖红菱的姑娘过来伺候你了。”
李时铆端着碗又坐回了胡民安的身边。
“那时你不着急撵人走嘛。”
“我不寻思孤男寡女不方便。”
卖红菱的姑娘一看就没出嫁,没出嫁的姑娘近身伺候男人,将来是要做通房的,胡民安这显然不需要什么通房。
“什么不方便,我算什么男人。”
就嘴边的话,胡民安直接就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就是个太监,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李时铆却被他说得楞了一下。
“你怎么不算男人,你在我心里可比好些男人都强。”
李时铆无比坚定地说着,语调都扬高了。
他见不得胡民安这么妄自菲薄。
有担当的才算得上男人,胡民安要都算不上男人,这天下得少大半男人。
胡民安也只是自嘲地说说,没想到李时铆的反应这么大,心下很是感动。
作为宦官,少有不自卑的,哪怕位高权重,身边有一群奉承的,夜深人静时,都会觉得这些人还是瞧不起自己,更别说一辈子能交到什么知心好友了。
胡民安能听出来李时铆是打心眼里尊重他,也是真的将他当做好朋友。
如此难得,怎能不感动。
胡民安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半响才道了一句。
“谢谢你不看低我。”
李时铆能懂得胡民安的自卑,他伸手拍了拍胡民安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
“来,我喂你吃药。”
“还是别了,我这边手臂还能用呢,怎么劳烦一个公子爷伺候我。”
“之前还说不把我当外人当做内人呢,怎么现在让我这个内人给你喂药都不愿意呢。”
李大公子惯会开玩笑,搞得胡民安不由脸红。
可不敢再阻拦了,再阻拦指不定从李大公子嘴里说出什么荒唐言来。
李时铆用汤勺从药碗里盛出汤药,还仔细的地吹了吹,才喂给胡民安。
这样子像是娘子给郎君喂药。
胡民安的脸又红了些。
李大公子瞧胡民安脸红一直不褪,还以为是发烧了,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李时铆的手是微凉的,摸在胡民安身上,让他很舒适,甚至不希望李大公子的手从他的额头上拿走。
此时胡民安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烧,反正就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
他竟想要抓住李时铆的手,好好看看他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鬼使神差的还真就这么做了。
“怎么了,胡公公。”
“你的手好凉……”
“我从小就有这毛病,也不知道是脾虚还是肝虚,反正手脚总是不热乎。”
“我帮你捂捂……”
胡明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控制不了自己说话了一样。
这种话说出来他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李大公子是个心大的,一只手捧着碗,汤勺也放在碗里了,另外一只手还真去抓胡民安的大手去了。
“来吧,你给我捂捂。”
从前在宫学时候,男孩子们彼此之间是没个忌讳的,就是胡闹的时候揪一下你的小牛牛也没什么。
因此,李时铆当然不介意胡民安跟他手握手了。
这手一握,胡公公像是清醒了。
自己这是在胡闹什么呢。
可这个时候把手抽走,就成了真尴尬,只能硬着头皮给李大公子捂手,同时心也在怦怦地跳。
李时铆的手很细腻,不像个男孩子的手,抓在手里软绵绵的,握着他的手就像是捧住了一只小白兔。
胡公公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他和李时铆说起了话。
“你应该找个大夫看看,手脚冰凉不是好事,那是阳气不足吧,最好补回来,将身体养得好好的,未来娶了亲,早点让李大人抱孙子。”
胡民安说起话来很温柔,像是哄人睡觉般。
听着胡公公说话,李时铆都忍不住打哈欠。
“你说的这个什么抱孙子也太远了。”
李时铆自认为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怎么生孩子养孩子。
“怎么就远了?你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十七岁生辰了吧?”
李时铆点点头。
“你不知道乡下的小伙子十三四当爹的多得是,你要不是国都里的公子哥,现在孩子怕都会打酱油了。”
“那你这个二十二的怎么说?岂不是都要当爷爷了?”
李时铆记得胡民安年长自己五岁,现在也是二十有二的年纪了。
“少拿我胡说,我怎么当爷爷。”
“你别怕身后无人,我有孙子那天让你当上干爷爷。”
“呦,李大公子真是大气,媳妇还没一个呢,孙子的干爷爷都选好了?”
李时铆被胡民安说得憋不住乐。
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大公子一直拿着碗的手早酸了,这么一笑,一碗的汤药全都扣在胡明安身上了。
“啊呀,没烫着你吧。”
还说人家小厮呢,自己这不也没强到哪去嘛。
“不算烫,咱们聊了这么久,这汤药有些凉了。”
“我给你换件衣裳。”
李时铆想也没想上前就去解胡民安的衣裳。
“别了别了,让小厮来吧。”
胡民安的脸都红到脖颈了。
这时,又有人推门而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胡民安身边的小多福。
李时铆倏地放开了胡公公。
毕竟自己的姿势引人遐想容易引起误会,但到底还是让人误会了。
因为还等到李大公子跟多福小太监打招呼呢,多福就啪地一下把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