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鸢眸子弯起，一如从前那般上前拉她的手。
“你愿意为我出头，是不生我的气了？”
蒋云张嘴却没说出话，其实她这三年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太意气用事了，多年的情分，怎能因为一个男人毁于一旦。
她别别扭扭不知要如何开口时，周鸢握紧她的手。
“我错了。”
什、什么？
短短三个字好似晴天霹雳，蒋云的耳膜嗡嗡作响。
然而周鸢字字清晰：“你三年前是为了我好，我却一意孤行，直到撞了南墙才肯回头……你可还愿意和我做交好？”
蒋云人还未回过神，嘴上已诚实的回答：“唔……也不是不可以……”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好似在做梦，不知周鸢后来说了什么，更不知自己如何迈的步子。
等再如梦初醒，自己和周鸢已到灵山寺。
咚——咚——
铜钟声近在咫尺，余音绕梁。
分明烈日炎炎，灵山寺还是人满为患，衣香鬓影，古朴的寺庙被袅袅白烟笼罩。
周鸢出手阔绰，捐了十几两银子的香油钱，换来几支香，凑到烛火上点燃。
蒋云看着她抓耳挠腮，到底藏不住话，忍不住凑到她身边问。
“那姓赵的这么对你，你就没有什么打算？”
周鸢不瞒她，坦坦荡荡说出自己要和离。
和离好啊！和离妙啊！
蒋云喜上眉梢，拍手叫好。
“对，和离！一定要和离！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实在不行，我让我哥砍了姓赵的，做寡妇也比现在好！”
她旁若无人的在寺庙说“打打杀杀”，登时引来不少责备、其间还夹杂着探究的目光。
而周鸢脸色不变，自然而然的把香递给蒋云。
“好，多谢。”
寺庙气氛庄严肃穆，男女老少虔诚跪地，向佛像双手合祈祷，或要财，或求儿女，求桃花。
蒋云和周鸢并肩跪在蒲团上。
佛祖低垂的眉目含着悲悯，不怒自威，周鸢合上双眼。
上辈子，她三天两头来灵山寺。
她求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求他身体快快恢复，却从未为自己求过什么。
今世再来，心愿已非。
愿佛祖——
保她所爱之人百病不侵，万事如意，让自己报仇雪耻，赵家人生生世世不得安乐。
良久，周鸢乌黑的眼睫轻颤，睁眼把香递给常嬷嬷。
常嬷嬷接过，快走几步插入香炉。
大殿里人来人往闷得慌，蒋云和周鸢并未久待，前后从侧门出来。
蒋云大大咧咧的伸懒腰，毫无世家女子的仪态，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什么，嗖一下收回手，脸颊飘上两片晚霞。
“怎么了？”
周鸢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青衣长衫男子站在树下，背对这头，看不清脸，但身姿如轻松，举手投足尽是潇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
何况蒋云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换做是其他人，周鸢不会有丝毫意外，可这是蒋云，那就另当别论了。
周鸢压不住嘴角，装模作样地感叹。
“我记得有些人之前信誓旦旦的说，宁愿一辈子射箭纵马，也不愿嫁妆他人妇，一辈子生儿育女呢。”
蒋云记得，这话是自己亲口所说。
不过那又如何，她脸皮比常人厚，理直气壮的仰起头：“你不懂，他和别的男人不同。”
三年了，两人对对方的生活知之甚少。
周鸢听出其中有内情，很乐意洗耳恭听，示意她继续说。
蒋云搓着衣角，不自然的用手给滚烫得几乎能煎鸡蛋的脸扇风，顾左右而言他。
“那什么……这件事说来话说，几个月前，我和我娘没带随从去京郊玩，结果半路遇见土匪，幸亏他挺身而出，我娘说他品性不错，近日已和他家议亲了……”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这样的故事并不新鲜。
周鸢心中却升起难以忽视的怪异。
土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人不眨眼，而那人看着文文弱弱的，说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哪来的胆子……
正在这时，那边的男人转过身。
周鸢眸光一颤。
等等……竟然是他！
林长青！
上辈子她和蒋云至死没再见，一次参加雅会，她却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蒋云过的并不比自己好。
蒋云和林长青婚前就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即便他只是个穷酸秀才，也成了京口人人交口称赞的一段佳话。
可婚后，他却变了一幅脸！
不仅辞去了书院教书的活儿，拿着蒋云的嫁妆醉生梦死，更是把一房房小妾抬回家。
蒋云才知道自那些土匪都是他的算计罢了，可为时已晚，她有了身孕，只能将余生希望寄托在未出生的孩子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些小妾个个不是好相与的，竟暗中动手脚，蒋云半个月后就滑了胎，落下不能再有孕的毛病。
她本该拥有恣意明亮的人生，最后却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中，生不如死。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林长青。
老天让她重来一世，周鸢绝不许一切不幸重蹈覆辙！
林长青显然同样发现了她们，双眼一亮，径直走来。
周鸢眸光微冷，在他离两人只有三五步时，护着蒋云退后半步。
“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还请公子止步。”
不仅蒋云，林长青显而易见的愣神，指指自己，又指指蒋云，好似听了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但仍温和的拱手。
“姑娘误会了，云儿是我的未婚妻……”
不等他把话说完，周鸢毫不客气地打断。
“哦？你已向将军家请期了吗？”
“尚为，不过……”
周鸢一句接一句，字字珠玑，根本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下聘礼了吗？”
“还未……”
“纳吉了吗？”
“……”
“合八字了吗？”
“……”
“提亲了吗？”
“……”
到最后林长青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脸上的笑容已有些勉强，周鸢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一字一句下了定论。
“什么都没有。只要还没拜天地入洞房，这门亲事就没有成埃落定，为了云儿的清誉，还请公子切勿将云儿是你的未婚妻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