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骁心中一惊,急忙推开霍翎瑶从车上跳下。
他目光警惕环顾四周,最后看向正缓缓从马车内走出的霍翎瑶道:“笑话,这儿都是本宫的人,你以为凭这两个废物能做什么?”
霍翎瑶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一步步靠了过去。
尉迟骁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见此也只能小心地往后退。
哪知就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却引来霍翎瑶一阵轻笑,他恼怒地看过去,就见霍翎瑶满目鄙夷,神情不屑。
“尉迟骁,你不是说你不怕吗?”
“你到底要怎样!”如此面对霍翎瑶只觉得太过熬人,尉迟骁不再后退只皱眉看着她,直到霍翎瑶停在五步之外的距离时,他才想起刚才他们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峙。
“你以为这样对本宫有用?”冷笑一声,尉迟骁指着周围的侍卫们,“这儿是南唐地界,这些是南唐人,单凭这两样你们就没有胜算!更别说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尉迟骁!”
霍翎瑶闻言微微挑眉,装作才明白过来的样子,她微微颔首道:“这里是南唐没错,这些人也的确是南唐人,可尉迟骁,你凭什么觉得他们就一定会听你的呢?”
随着霍翎瑶话音落下,那方关押着商君乾等人的囚车应声落锁。
四人一身清爽地走过来,见尉迟骁面露惊讶,不由全都得意一笑。
“你是尉迟骁又如何,上面还不是有个老子?更别说你那老子可是南唐现在的皇帝,你一个太子,真以为能翻上天去不成?”
云舒的嘲讽让尉迟骁瞬间明白过来,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双目圆瞪怒道:“是那个老不死的?”
是了,这世上除他之外能操控唐宫侍卫的,除了南帝,还能有谁?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父皇竟然会把这个儿子往死路上逼!
“你明明只是太子,却在其位不谋其政。原本等个几年南唐就会是你的囊中之物,可你非要选在现在一寸寸瓦解南帝的势力。的确,在他的儿子里你是最有出息的,可尉迟骁,皇宫里面从来不讲亲情,你将南帝逼上了绝路,凭什么认为他就不会反击?”
平静开口,霍翎瑶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她看多了宫中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早就明白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尉迟骁此举目中无人、太过自大,更重要的是他以为自己是南帝眼里的独一无二。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跟你们商量好的?”良久,尉迟骁忽然笑问道。
看着他这幅模样,霍翎瑶没有解释。
她相信以对方的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一切。
从那场大婚开始,南帝就在配合他们演戏了。
除了肖南子的事情是意料之外,其他一切都在按商君乾跟霍翎瑶的剧本进行。
南帝的假意被俘,寝宫前的两方厮杀,包括元王在城外攻打,这全都是他们做给尉迟骁看的戏。
虽然被肖南子带走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可在听说唐宫的情况后,霍翎瑶跟商君乾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带人埋伏在无垠山外。
而他们之所以敢跟尉迟骁离开,就是因为相信南帝一定会信守承诺,在关键时刻站在他们这边。
“南帝选择我们,是因为即便大邱一统天下,君乾也会留他性命,让尉迟一脉传承下去。可他若选了你,待你成功收复天下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日。身为皇帝,孰轻孰重该怎么选,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吧?”
“可我也姓尉迟,也是他的儿子!南唐交给我又有什么不对,总好过被你们这些外姓踩在脚底下!”尉迟骁恶狠狠地说着,一拳砸向树杆,“这个老糊涂!”
他辛辛苦苦筹谋至今,眼看就要胜利的时候却被那老不死的出卖,难道那人就没想过,南唐没有了他尉迟骁,就犹如刀板上的鱼肉,会任人宰割吗!
霍翎瑶看着仍旧冥顽不灵的尉迟骁,最终只摇了摇头。
对于太过执拗的人她总是没什么话说,更何况像尉迟骁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你姓尉迟没错,可你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儿子,一个臣子。对于把国家交给你来说,我想他更情愿看到那个一统天下的人是自己吧。”
平静的碾压尉迟骁心中最后一根稻草,霍翎瑶冷冷道,“虽然,他也没这个机会了。”
心中莫名一震,尉迟骁看着霍翎瑶幽深的瞳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她今天如此反常愿意跟自己离开,难怪她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表示,只静坐在那里笑。
他以为她终于学乖,却没想到只是因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而从她刚才的话来看,现在她跟商君乾的人,恐怕已经悄无声息控制了唐宫。
南唐,大势已去。
“哈哈哈……”突然仰天大笑,尉迟骁悲愤的神情带着几许不甘。
然而很快他便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他弯下腰猛地咳出几口鲜血,眸中带着诧异望向霍翎瑶,“你……”
霍翎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才出声道:“以情为蛊,是为牢笼。”
情蛊?
尉迟骁心中猛地一惊,侧过头就向哈塔瞪去。难怪那时他让给慕炎下药哈塔会那般犹豫不决,却原来一切都在这儿等着他!
“好!好!真是好样的霍翎瑶!为了毁掉我,你竟然不惜代价做了这么一个大局!你真是好样的!”
尉迟骁口中鲜血越咳越多,对中了情蛊的他来说,情绪波动无异于加速死亡。
倘若他能心平气和地对待此事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可霍翎瑶知道,他不会。
尤其,还是面对自己的时候。
“我早说过,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霍翎瑶冷漠开口,一步步上前,靠近尉迟骁,“我身边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们受的那么多苦,也是时候该让你尝尝了。”
停在尉迟骁面前,霍翎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没有一点温度。
“你、你当真就这么恨我……”苦笑着摇头,尉迟骁咳着血问道。
“我不恨,因为根本不值得。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你活着,否则那些人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尉迟骁终于不再说话,只靠在树杆上,享受他仅存的生命。
看着霍翎瑶转身与商君乾一道离开,他的心中像有千言万语,却在最后只化作低语一句:“你……心里有没有……”
“没有,从来都没有。”
没有回头,霍翎瑶十分干脆地掐灭了尉迟骁心中最后一团火焰。
她想,这是她能给他最残酷的死法——没有什么,比绝望更让人觉得痛苦的了。
解决了尉迟骁,这条路上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霍翎瑶跟商君乾先是回到启和族稍作休息,之后在颜铮派来的人接应下,成功返回大邱。
虽然最后关头是多亏了哈塔跟宁浩宇他们才能反败为胜,但因之前背叛已成事实,所以商君乾当初答应让启和族独立一事就此作罢。
而哈塔跟宁浩宇自觉理亏,也不多做纠缠,只恳求商君乾即位一统天下后,让启和族重新归隐山林。
邱历五十九年,大邱皇帝商君乾派兵攻打南唐边城,南唐境内一片惊慌。
南帝连夜调兵遣将派人出征,却不料此刻元启突然袭击,不仅攻下五座边城,且与大邱结为一派。
南帝气急,于得知消息的当晚怒极攻心而亡。
南唐上下顿时群龙无首,最后推举只有七岁的三皇子登基,并立尚书罗氏为国师,监理朝政一事。
而在新皇登基第二天,便修书送往大邱,愿就此臣服,永世为好。
众人只知罗氏此举是为保住万千百姓性命,却无人知晓罗氏门中有一女,姓齐,名清瓷。
至此,大邱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了南唐,而元启也紧随其后,由元王上书愿永世臣服大邱,以邱帝为一统天下的王者。
三国一统,终成现实。
商君乾改国号为宁,年号元和,自称宁帝,为一统三国的王者。
元和一年,三月初五,是适宜大婚的好日子。
众人皆知宁帝心仪的女子便是前元王胞妹,因为那天的红绸从宁城一直铺向以前的元启都城。
彼时正值初春,桃花点点洒满街道,由云舒跟凌风为首的迎亲队伍,带着无数金银珍宝为聘,抬着精心制造的八抬大轿,一路前往启城。
霍翎瑶一身红衣妖娆,眉间朱砂轻点,端的是大气亮丽。她冲霍占言盈盈一拜,眼中隐约渗出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流下。
“瑶儿,恭喜你了。”霍占言说着,轻拍她的肩膀,“这么多年,你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相握,永世平安。
慢慢回转身子,廊檐下,石台前,一身金红龙袍的商君乾站在那儿,清俊洒脱,满目柔情。
“瑶儿,我们回家吧。”
“好。”
此间年华朝落,因有你,才为家。
……
“师弟,该回去了。”启城街边的阁楼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冲他旁边的人说道。
身旁的男子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脸颊边一道伤痕显而易见。
他手握长剑一身青衣,周身透着冷寒,但那注视着一对新人的目光却透出几分暖意。
“恩。”他低低应着,面露不舍,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而在他离开后,一方锦帕落在适才他站着的地方。
月牙白的帕子上绣着一支青竹,周边已被磨损得厉害,唯有角落绣着的一个“瑶”字十分明晰,仿若三月天的暖阳,清浅淡雅却又温暖人心。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