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相几乎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反应,就见尉迟骁一行直接走了进来。
浅金的袍子瞬间压下卫相府的一众景致,也连带着晃花了卫相的眼睛。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迎了出去,未敢抬头注视尉迟骁,只讪讪一笑:
“殿下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府上,您若是有事,找人传个话给老臣,老臣自会入宫求见……”
尉迟骁面上含着淡笑,并未做出回应。
他抬眸纵观一圈卫相府的布置,良久才朗声一笑:“相府的规格跟布局真是越来越上档次了,若不是卫相你站在这儿,本宫都要以为是走错地方了。”
语调虽轻,可这话却让卫相心里“咯噔”一声。
他纵横朝堂数十年,对这个年纪不如自己,但心眼却比卫相府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的太子殿下,他一向是奉行能避开就避开这个原则的。
然而眼下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继续装傻,只得咧嘴笑了笑,态度谦和:“让殿下笑话了,老夫这相府……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哦?”尉迟骁笑得更加和煦,“可唐都上下却不是如此说得啊?”
越发觉得腿有点发软,卫相正要继续迂回时,却听身后的卫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极其正直且严肃地对着尉迟骁道:“太子殿下,卫家被人栽赃陷害,还请殿下为卫家做主啊!”
这倒打一耙的架势让尉迟骁眯了眯眼,他轻晃着步子走入正厅在主位坐下,方才抬头看着卫栾:“卫公子觉得,是有人栽赃陷害你们?”
“正是!”殊不知自己已经触犯了龙之逆鳞,卫栾气势强硬道。
“那卫公子觉得,是什么人,对方又为什么要栽赃陷害卫家呢?”
卫栾一愣,不明白这问话有什么意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对方自称是唐都莫家,臣已经派人查过了,的确有这么一家人。想来对方是嫉妒卫家如今的威名,才想要给卫家脸上抹黑。”
“很好。”尉迟骁笑看着一旁已经微微变脸的卫相,心中嘲讽这卫相长子当真是个只会赚钱的蠢货,却连这点利害关系都看不清楚。
这样想着,尉迟骁看回卫相,居高临下,气势十足:“那么卫相,你可知罪?”
突来的凌厉让卫相与卫栾皆是一愣,抬头看去就只见尉迟骁仅有的笑意全都变成一汪冷凝。
心中顿时大骂自家长子太过愚钝,竟这样就着了尉迟骁的道。
然而为人臣子这种想法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卫相脸上的笑容越发难看,对着尉迟骁做礼:“殿下,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殿下明示。”
尉迟骁心道果然是只老狐狸,但这话却不能直接由他开口。
思忖片刻,尉迟骁道:“卫相,现如今城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说你卫家侵吞官银,置皇室威严于脸面于不顾。对此本宫自是不信的,但也不能放任流言这么传下去。所以父王的意思是要卫相随本宫一起入宫,有些事肯定还是查清楚比较好,你说呢?”
入宫,即意味着要暂时软禁。
若是放在平时,他也就从了,但是现在……
瞥了自家长子一眼,卫相一百个不放心。
自己如果真得随太子入宫,那朝堂上不知多少与卫家做过对的人都会站出来落井下石,光凭着这个蠢钝的长子根本成不了事!
而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的能活着从宫里出来,谁知道宫外的卫相府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才意识到对方布下的局根本就不是单纯冲着自己或是冲着卫家来的,对方此举,分明是想要朝堂大乱!
而他们卫家,只是领头羊罢了!
狐疑地看了尉迟骁一眼,卫相觉得此事肯定与尉迟骁有关。
可这个时候他是抽不出空闲心思想这些,于是只得俯身跪下:“臣,谨遵陛下跟殿下的吩咐。”
尉迟骁知道卫相最后只能答应,他笑着起身预备离开,却不料卫栾突然横插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既是我惹出来的,还请殿下将我扣押,让我父亲能继续执掌卫家上下!”
越发瞧不起这个卫家长子,尉迟骁眸中掠过一道冷意,语调却十分轻松:“卫公子,要想喝奶就还是回去找你的乳母吧!你当本宫是什么,竟在这里讨价还价?”
“子不教,父之过,事情是你惹出的,收拾烂摊子的自然要你父亲。如果你长点脑子,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只可惜啊,离了你父亲你还真是一无是处,与其在这里跟本宫纠缠,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洗清嫌疑!”
连带着将老子儿子一起羞辱了一通,尉迟骁抬脚离开了卫相府。
大约走了半刻钟来到城中心,尉迟骁并不看卫家尚在修缮的铺子,而是抬脚迈入了对方一家茶楼。
茶楼布局虽小,但识货的人都能认出里面的摆设可都是珍品。
脚步停歇一直走到二楼雅座,尉迟骁直接掀开珠帘走进去,对着里面的人笑了笑道:“你们还真是好雅兴,竟有功夫坐在这里品茶看景儿。”
霍翎瑶一身黛色长裙坐在床边,面前糕点茶品一应俱全,看起来已经呆了很久了。
而她对面的商君乾深蓝长袍看着越发俊秀,伸手倒了第三杯茶推至唯一的空位上,表情却十分不屑道:
“出事的是卫家又不是我们,怎么就不能在此品茶看景儿了?”
自知理亏,尉迟骁也不再说什么。
上前坐下见霍翎瑶一直侧头看向窗外,不禁也好奇地偏头望过去,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同。
察觉到他的视线,霍翎瑶这才转过头来:“尉迟殿下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直觉被她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舒服,尉迟骁敛眸轻笑:“这次的事是我布置不周,险些让你出了事,很抱歉。”
“光用嘴说可没什么用。”商君乾听言,在一旁冷笑,“别说的一副你压根不知情的样子,尉迟骁,你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还是知道的。”
这家伙明明就猜到了卫家可能会与哈塔联手,而他们首要对付的自然只有霍翎瑶。
可尉迟骁不仅没表现出分毫苗头,甚至在出事后也没有投入大批人力去找。
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听了商君乾的话,霍翎瑶再看尉迟骁的表情,自然也明白过来对方其实是知情者。
不过索性只是知情而不是参与其中,不然的话她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了结此事!
“三殿下说得对,光用嘴说抱歉可一点用都没有。”霍翎瑶笑说着,再度移开视线。
“那公主想要什么?”心知这一次不可能再如之前一样,尉迟骁问道。
“如果我要你现在就把萧述的下落告诉我呢?”
“公主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你我最初的约定,可是要等到事成之后再谈这件事的。你现在狮子大开口,我恐怕,无能为力。”
果然不行……
心中不由暗骂尉迟骁难缠,但霍翎瑶面上神色不动:“好,先来后到,萧述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不过我还有别的要求,第一点,尉迟殿下还我一行人的自由,不管南帝说什么,我都要确保你们不再干涉我们的行动。”
想着霍翎瑶也会开出这样的条件,尉迟骁点头答应,并没深究下去。
毕竟一开始他就是想利用霍翎瑶的事情来干扰一些人的视线,现在目的达到,自然可以退一步了。
尉迟骁正要开口,却又听霍翎瑶继续:“尉迟殿下不用着急,我还有第二件事情需要你答应。”
直视尉迟骁有些疑惑的目光,霍翎瑶笑得亲和:“尉迟殿下你一向清楚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你的柔侧妃跟你的公主妹妹招惹我太久了。这次的事情若说跟她们无关,只怕连你都不信吧?”
“你想怎样?”
“我会留着她们的命,只要活着,应该就可以了吧?”
闻言不由多看了霍翎瑶一眼,尉迟骁深吸口气,只得应下。
霍翎瑶的手段不管是在元启还是这段时间在南唐,他都越发清楚这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无害。
她一旦出手,就绝对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觉得面前女子的耀眼。他打心底里觉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值得自己去注意,值得自己去做一些以前根本想不到的事。
小心掩去心中起伏,尉迟骁与霍翎瑶达成约定,然而他没有注意身边的商君乾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挂了寒霜。
同是男人,商君乾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眸底深藏的情愫?
看起来这往后的路,真是越来越难走了。
半个时辰过后,尉迟骁的手下来人说已经将卫相带回了宫中,由南帝亲自审问。
闻言,知道事情已经落定,霍翎瑶提议回宫。
只可惜,此时的柔侧妃跟尉迟月并不知道即将上演的阴雨天气。她们一个洋洋自得以为除去了威胁,另一个则沾沾自喜以为解决了情敌。
“公主你尝尝,这是我哥哥送来的今年的新茶,味道很香呢!”一边说着一边斟茶给尉迟月,柔侧妃满面红润,瞧着心情极好,“这次的事多亏了公主殿下武断,要不然还不知那个贱人要怎么踩在咱们头上呢!”
尉迟月哼了一声,显然这句话对她很受用。
然没等她开口,一个小太监忽然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半点顾不得礼仪就大声喊道:“完了完了公主,外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