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瑶抬头,就见哈塔站在人群的最后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几人。
那种想生气又不能生气的模样,几乎快要把他憋出内伤。
此刻躺着的满地灾民已经顾不得做出反应,他们哀声连连,对哈塔的出现似乎表现得十分恐惧。
然而并没看地上任何人一眼,哈塔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霍翎瑶他们,在距离三五步的时候弯身向着霍翎瑶做了个大礼。
微微扬眉不知他如此是为何意,接着霍翎瑶就听哈塔道:“今日之事是我们管教族人不善,由此冒犯了二位,还请莫要怪罪!”
霍翎瑶是知道哈塔这个人的,虽然平常做出一副风流纨绔的样子,但实际却是十分有骨气又有想法的人,单从初次相见时过招就能瞧出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如今竟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他们赔礼认错……面上是为赔罪,实则另有目的吧!
并未表现得多么诚惶诚恐,霍翎瑶心平气和地盯着哈塔好一会儿,才扬唇轻语:“少主不必如此,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你这样见外我们反倒不好意思。”
哪里听不出霍翎瑶话里的嘲讽,哈塔脸色一僵,这才起身道:“公主是明白人,应该清楚我所说为何。”
为何?连这些灾民都已经知道她救了孙景仪母子的事情,作为少主的哈塔又怎么会不清楚?
虽然这件事是有萧述他们在背后捣鬼,但哈塔是整个启和族的少主,若是他不允许,这群人又怎么能跑的进来?
且看他刚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直到万不得已才出声,哪里像是诚心道歉来了?
分明就是想看霍翎瑶到底有什么本事救下这群人,然后好直接效仿!
到时霍翎瑶一行没了用处,眼下又是在他启和族的地盘,难保对方不会拿她跟萧述和颜夫人做交换!
心中快速思考过整件事,霍翎瑶与身旁的尉迟骁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才道:“很抱歉,少主的要求我恐怕无能为力。”
哈塔面上一怔,随即神色便有些难看。
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跟动机早就被面前两个人精儿似的家伙看得通透,所以才恼怒得不行。
然而恼怒归恼怒,眼下族内大乱,他也总不能直接将人捆了,然后再逼他们救人吧!以霍翎瑶的脾气,不得一把火把整个族都烧光了?
“仙女姐姐,”正在这时,阿阳稚嫩的童声打破僵局,他上前拽了拽霍翎瑶的袖子,十分认真道,“阿阳知道他们刚才做的不对,但以前大家都是很好的,这几个叔叔伯伯还教过阿阳防身的招式呢!”
霍翎瑶眉眼一动,笑着摸了摸阿阳的头:“阿阳想让我救他们?”
偏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阿阳才十分认真地道:“阿阳也不知道,他们刚才那么凶,姐姐一定生气了。可是、可是看他们这么可怜,阿阳心里也不好受……”
越说声音越低,阿阳埋下小脑袋,倒是什么话都不说了。
孩子的喜恶是这样直接,但他们总会好了伤疤便忘了疼。
霍翎瑶低眸沉寂半晌,终是抬头,眸光亮了亮:“我会尽量,但不能保证真的有办法。”
说完,不顾身后哈塔反应过来之后的道谢,霍翎瑶直接回到屋中。
折腾这么久,她真是越来越累了。
“公主干嘛要答应他,那些人讨厌死了,差点就害死咱们了呢!”玉珂紧跟着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埋怨。
霍翎瑶懒得抬眸,只挥了挥手道:“你以为我真是好心要救他们?我在想萧述与颜夫人大动干戈若只是为了毁灭一个启和族,显然不太现实。他们在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绝对有什么阴谋。”
而她必须要打破现在的这个僵局,力挽狂澜。如果就此打破了萧述他们的计划,她就不信诈不出那两人!
面前有人递了一被清水过来,霍翎瑶伸手接过偶瞥了一眼,却顿住手上动作。
尉迟骁正一脸清平地站在她面前,见她停下来,反倒扬眉一笑:“怎么,怕我在水里下毒?”
虽然明知这是一句玩笑话,但霍翎瑶还是从发髻上取下银簪,很认真地放在杯子里搅了搅。
“没毒。”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饮下。
尉迟骁嘴角抽了抽,最后苦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开玩笑。”
霍翎瑶慢慢将杯子递还过去,并未抬眸看他。长出了一口气,她才幽然开口:“刚才的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将他们母子二人救下,怕是我也支撑不了多久。”
闻言似是有些意外,尉迟骁站着看了她半晌:“我已听闻你昨日救下那母子二人的事,适才在院中瞧见你的气势,虽与往日一样,但明显中气不足。所以我想你应该是还在病中,索性咱们也是一路人,出手救下他们对我而言并没什么坏处。”
所以说跟聪明人交谈的好处就是不费心神,霍翎瑶点点头不再说话,气氛突然间便沉寂下来。
“你跟商君乾……”
沉默良久,尉迟骁忽然开口询问。
提起商君乾的名字,霍翎瑶只觉得胸口再度郁结。
并不太愿意说更多,她抬眼看向尉迟骁,目光冷清:“这似乎不关尉迟殿下的事。”
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尉迟骁一点也不惊讶,反倒笑了笑:“我知道不关我的事,但关心你是我自愿,你也阻拦不了。”
说着,他笑了笑:“我与商君乾几年前在大邱时见过,他虽没有显赫的地位,也没有母家的扶持,但却是所有皇子中仅次于太子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冲动、激进。他所做的、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没见过大邱太子,所以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私底下谋划他的太子之位的。可商君乾却能成为他的心腹,他并不是毫无野心之人,他走到现在是要经历无数考验才能成为仅次于太子的人物。”
这些事似乎曾有耳闻,霍翎瑶神色很平静地看向尉迟骁,眼中掠过一道利光:“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霍翎瑶,我与你相识虽然不长,可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你向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那你是否想过倘若有朝一日你跟随商君乾回了大邱,你要如何面对他需要面对的那些挑战,又需要如何帮助他夺下他想要的东西?”
心中一震,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问题。
缓缓将头垂下,霍翎瑶闭着眼睛沉静半晌,才道:“若是他想要的,我自当会竭尽全力助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了这个答案,尉迟骁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怎样。在听闻这次二人的争吵之后他原以为霍翎瑶对商君乾的感情并没有太深,可此刻听她亲口证实,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不平,尉迟骁道:“但如果他想要的与你要做的出现分歧,那个时候你还会竭尽全力帮他吗?”
如果问题一直这样假设下去,霍翎瑶知道根本就没完没了。
然而心底却隐隐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即便真得是假设,尉迟骁所说的这些也不是杞人忧天。
终有一日,她会碰到跟商君乾对立的事情,而那个时候她又是否能一切如旧?
“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霍翎瑶缓缓答道:“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会怎样做,但尉迟殿下你,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鱼跟熊掌不能兼得这种事,我要双赢,我相信商君乾也一样!”
仿佛彻底死了心,尉迟骁看着霍翎瑶坚定的目光,越发觉得她是多么不可多得的女人。
只可惜,他无法成为她心属的对象。
“是我唐突了,倒惹得你心里不痛快。”抱拳施以道歉,尉迟骁起身欲要离开。
“其实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我只考虑了现在自己所需所想的,并未想过事成之后又要如何面对。我看多了宫中纷杂跟那些权力斗争,我很难想象如果商君乾也投身进去,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帮到他。”
心中莫名一动,尉迟骁回眸看着霍翎瑶垂头低语的模样,突然间觉得有些异样。
“你……”
“我不喜朝堂,不喜皇宫,我只想赶快杀了萧述,然后找到颜夫人问出密函的事。密函一出天下大乱,我想作为前朝皇室的后人,我有必要毁灭这样东西。”
直视尉迟骁双眼,霍翎瑶无比认真地道:“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商君乾,我都不会让你们得到密函。因为那不是个好东西,但凡跟密函牵扯上点关系,只怕这辈子都会在泥潭深渊了!”
尉迟骁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可是看着霍翎瑶如此神情,他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扬唇笑了笑转身,眼睛意外瞥到门外一角蓝色的衣衫下摆。
想必那个人也听到了这些话吧,只是不知他又会怎么选择?
在好好休养了三日后,霍翎瑶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
关于答应哈塔救下那些启和族民众的事她也一直惦记着,于是在自己休养之际便让阿红跟颜铮去研究。
索性这一次有老天眷顾,在霍翎瑶刚好能下床的时候,阿红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公主,我找到配制解药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