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繁星灿灿,夜晚的天色难得会有如此美景,乍看之下倒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的商君乾手执酒盏正斜倚在窗边向外望着,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窗沿。
屋内烛火在晚风的拂动下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另一边的黑影融为一体。
他轻呷一口杯中清酒,侧眸:“跪了一个时辰,想明白了吗?”
跪在一旁的不是别人恰是之前的月染,只是此刻她满面苍白,头垂得很低道:“属下知错。”
商君乾却没有作声,只盯着她的头顶,良久才冷笑一声:“你若知错可不会是这个反应,月染,看来我最近给你的权力太多,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月染听了这话身形一颤,却还是咬牙道:“没错,属下不认为自己有错,属下既然是您的暗线,就有义务帮您过滤身边不安的那些杂质。”
“而刚才那位公主,就是杂质!”
商君乾眼睛微眯,没想到耗了两个时辰却等来这样一句话。他神色渐冷,慢慢移开了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位公主之前被劫持到花月坊的时候,我本要上去查看,却被人挡住了。挡我的人就是一直跟我与幕后老板联系的那位,他说楼上有贵客,我不能上去。”
“主子您应该清楚我在花月坊明面是老板,风光无限,可真正涉及到一些隐秘消息的时候,出面的却不是我。每次幕后那位出现,我都会像那日一样被挡回来,所以我觉得,公主与幕后的人必定有什么关联!”
商君乾并未因这句话而有所触动,只维持刚才的动作,少倾才抿嘴一笑:“所以说,证据呢?”
月染一怔,立码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最讨厌的便是口说无凭。她眸中神情略沉,俯身道:“求主子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出证据!”
商君乾再度回头看着月染,他冰凉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耐。
他几步走至月染面前,伸手在月染头顶比划了一下,而后低语:“可我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是要你找出两大楼的幕后老板,而不是去查关于霍翎瑶的底细。”
无形之中便有一股压力自头顶横亘在月染头顶让她无所适从,然而仿佛是豁出去了一般,她紧咬牙关,猛地抬头道:“属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即便主子责怪,属下也……”
“月染,你今晚的话太多了。”商君乾轻描淡写将手挪开,月染却瞬间不能言语。
她目光惊恐看着商君乾淡漠的神情,心中起伏不定,就听他继续道:“你称我一声主子,就得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打乱我的计划,尤其做完之后还说是为了我好。”
“我跟霍翎瑶的事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操心也不需要你来验证,你只需完成自己份内之事,然后我们皆大欢喜。今日你的表现已经在我的容忍之外,我替你记下,但不要再有第二次。”
很清淡的声音却带着无比冷寒的语气,月染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沾湿,垂下的头亦是不敢再抬起。
商君乾眼见威震的效果已经达到,敛去面上阴冷和眸底寒意,换上往日清雅无害的笑容。
他将手中酒盏轻放置在桌面,再度回看月染一眼:
“给你三天时间查到两大楼的老板,做不到的话,你知道后果。”扬唇微笑,商君乾侧身,“月染,霍翎瑶今日的那句话我同样送给你——在其位谋其政,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说罢,带着凌风离去。
商君乾走了几乎有大半柱香的时间,月染才慢慢找回了知觉。房中还留有青竹香气味,可她却从没觉得这味道这样让她痛苦难过。
“霍翎瑶吗……”起身口中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月染的目光投向窗边,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阴森之感。
一夜很快过去。
霍翎瑶因着昨晚睡下太晚,起身时已经过了该去跟颜皇后请安的时辰。
不过因着最近元王对她的改观以及刘家事情的发生,颜皇后对她的态度从之前的苛待变成了无视,如此倒也让霍翎瑶的日子过得更为舒坦些。
她一个人呆愣坐在床上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关于商君乾的为人,慕炎始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让她离他远些,莫要太过信任。
话虽如此,可已经走到这一步,尽管她已经明确划清了与商君乾之间的界限,但如果真出了事,只怕她还是会不由自主想到他。
这就是依赖的坏处,她早就知道,可却又一次沦陷。
她起身唤玉珂进来伺候,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偶向后看去却见玉珂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轻笑一声止住她手中动作,霍翎瑶从镜中望向她:“你这大清早就掉个脸,是被谁欺负了吗?”
“公主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略带埋怨地看着霍翎瑶,玉珂长叹一声,“三殿下今儿个没来呢。”
三殿下没来。
霍翎瑶心中一怔却不知该说什么,想之前每日在门外叫醒自己的都不是玉珂而是那个人。
今天因着昨晚的事情还没消化干净所以还未意识到,此刻想想,倒真觉得心里面仿佛空落落的。
“这儿不是他的寝宫,他自然没必要每日出现。”收回神游的心思,霍翎瑶拿起案上的牛角梳,一下下顺着自己的长发,“我昨晚说得你也听到了,以后不要再提不该有的事儿。”
玉珂似乎并不甘心听霍翎瑶这么说,她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开口:“奴婢去问过了,昨晚三殿下压根没回宫。”
霍翎瑶手中动作倏地停下却并未抬头看玉珂,她只觉得心里面似乎有一根线正在拉扯她的神经让她有些难以适从。
少倾她放下手中梳子,起身转向玉珂:“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主,奴婢自小就跟着您,您心里怎么想的奴婢比谁都清楚。可、可自从那日落水之后奴婢就觉得您仿佛换了个人,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奴婢都觉得猜不透。”
玉珂不自觉垂下眼眸,“虽然奴婢很欢喜公主变得强大,但有时候奴婢看着您又觉得心疼。公主你再怎么也是个女子,不可能就这么一辈子下去。三殿下是个挺好的人,您怎么就……”
“又钻牛角尖。”霍翎瑶强忍住心中不适,走过去戳了戳玉珂的额头,“我以为我昨晚说得很清楚了。”
她叹了声,不自觉抿嘴:“正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我才要跟他保持距离。”
霍翎瑶眼看玉珂依旧是一副不解的样子,摇了摇头并不准备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说出来不代表人人都能理解,正如她过往的那些经历,若不是亲身体会过的人,又怎会明白孤帆飘零的落寞之感?
所以不说不看,日子久了,总会过去的。
待她慢条斯理地收拾完毕,大殿外却见慕炎等候的身影。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御前当值才对,此刻出现总让霍翎瑶觉得心神不宁。她急忙让玉珂将他人召了进来,慕炎刚一进门她便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慕炎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眉峰紧蹙从内衫中拿出一封信件:“属下昨晚已经将公主的意思传达给云舒了,谁知今日早些时候宫外却递回了这个消息。”
示意霍翎瑶先看手里信件的内容,霍翎瑶一目十行快速扫过,却在脑中分析情况的时候暗自心惊。
“这怎么会……”神情似有不解,霍翎瑶眉宇轻皱看向慕炎,“昨日不还好好地,怎么一晚上就出这么大的事!”
信是云舒亲笔所写,因着情况紧急,字迹潦草甚至有些看不清。不过这并不妨碍霍翎瑶了解事实,昨日晚间宿在铭香楼跟花月坊的客人都出现了四肢无力、口舌发青的状态,更甚者还有生命危险。
两大楼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因此在发生这个事情后众人纷纷讨伐,要老板出面给出一个公道。
也不知是谁从中作梗传出两大楼面上的掌柜都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主子另有其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那些客人们闹腾得更凶,竟是连官府都惊动在内。
“虽说只是传闻,但惊动了官府,只怕并不好解决此事。我估计云舒这一次,是藏不住了。”慕炎神色凝重,沉思说道。
霍翎瑶侧眸想了会儿,片刻后看回慕炎:“先稳住局面,找医士为那些病患看病,切记不能有一个人出事。眼下我们还能说是管理不善导致,但若真出了人命,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第二,派人去跟官府沟通。既然云舒经营两大楼这么久,那么黑白两道总该有些关系。找人送点好处过去,让他们一定压住这事,千万不能让具体情况传入宫中。”
慕炎听着霍翎瑶的吩咐点头称是,转身就预备离开去筹办此事。
然他步子刚刚迈出去就又被霍翎瑶叫住,只见她上前又道:“你手下可有擅长医理知识的人?”
“这倒真的没有,都仅仅懂些皮毛。”
霍翎瑶眸中闪过一丝利光,坚定开口:“那便由我跟着你一起去吧。”她说着,慢慢看向门外,“我担心背后动手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罢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