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天地，冷风萧瑟，只此相伴，生死相依。
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四句话，霍翎瑶目光坚定地看着商君乾，心口却无端端升起一股暖意。
商君乾的眼里有讶异有惊喜，但最终全都化为坚定。
“抱紧了！”伸手将霍翎瑶揽在怀中，他深吸口气，一跃而下。
冷风呼啸而过，扬起二人的发丝和衣角。那般决绝的身影仿佛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他们相依的身体像是一种彼此信赖和依靠的宣誓，也是告诉身后追杀而来的人——这世上，他们最不怕的，就是死！
月染带着人手追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商君乾与霍翎瑶二人相依跳下的身影。
她下意识上前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但最后留在指尖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那如影随形的孤寂。
“商君乾，你宁肯抱着她死也不愿看我一眼吗！”口中低语呢喃，月染的双眼瞬时没了光芒，只余那落寞和萧索在其中，仿佛整个人的魂儿都已经被抽去。
慢慢收回手垂在衣袖下，月染闭起双眼深吸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凌厉，仿佛刚才那个面露孤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双手紧握成拳，她长臂一挥：“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两人的尸体找出来！”
嘈杂的声音很快被冷风所淹没，当悬崖边上恢复往昔冷清，那般空寂的场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夜色逐渐爬上当空，当繁星灿灿闪耀在头顶的时候，商君乾慢慢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的石壁愣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猛地坐起身，却因此而牵动了体内气脉涌动。口中鲜血的气味渐渐转浓，却没有之前中毒发作后的那种疼痛。
商君乾好奇不已，见周围没有霍翎瑶的身影，于是踉跄着步子起身，一步步走出山洞外。
事实上当他带着霍翎瑶跳下悬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但在下落之时意外注意到峭壁边上的藤蔓，心念之间便勉力伸手抓住，减缓了二人下落的速度。
然而如果放在平时，就此沿着藤蔓攀爬上去也不是没可能。但那时的他因为再度调动内气而使得身体内的毒素蔓延更快，加之还要顾及到怀中的霍翎瑶，所以只能由此继续下落。
直到眼看即将要撞上底层的山石时，才奋起将藤蔓绕了几圈在臂上，总算是平安落地了。
只可惜那个时候他体内的余毒再度爆发，整个人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就此昏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昏，竟然过了好几个时辰。
远处皆是一片漆黑，在星空的照耀下他也只能勉强看到周围花丛环绕，倒比之上方的景色好了很多。只是这般四下张望一番都未曾发现霍翎瑶的人，商君乾心募得一沉，顿时皱起了眉。
不知是否在自己晕倒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他心中一紧，急忙步履蹒跚地想要进入林中寻找霍翎瑶。
“你怎么出来了！”
正当他走了几步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片刻后就见霍翎瑶靠了过来伸手将他扶住，略带埋怨地看着他道：“伤还没好怎么就乱动，你好好呆在山洞里等我就是了，出来干嘛！”
见她发丝凌乱，身上的裙子也有些破损，但人总算是平安无事，商君乾这才松了口气，望着她，不自觉蹙眉：“我一个人醒过来却没看到你在身边，不应该着急吗？”
“天色这么晚了，周围全是浓密树林，没人知道林中有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毫无踪迹，我难道不应该出来找找？”
“是你自愿跟着我一起跳下来，那我就该对你负责任。更何况、更何况我心里面有你，不然我何必拖着这身子出来找你！”
心中一震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当霍翎瑶看到商君乾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受伤时忽然有些不适滋味。
她抓紧了商君乾的胳膊却不自觉低下头，良久，才开口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因为从来没人关心过我，所以才觉得……”
“瑶儿，我不是别人。”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商君乾把头埋在霍翎瑶的脖颈处，“你知道我一睁眼看不到你，心里有多紧张吗？我一昏就是这么长时间，如果你出了意外……”
如果她出了意外，那他估计会疼死吧。
这样想着却没有开口，商君乾紧紧抱着霍翎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慢慢荡在心头。
霍翎瑶缓缓伸手回抱住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表露对她的关心，尽管之前商君乾也说过无数次，但远没有这么一次给她的触动大。
也许患难见真情吧，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那时你忽然就昏过去，你不知我心里有多紧张。索性我替你把脉后觉得问题不算太大，就先从你锦囊内拿了药丸替你压制住余毒，然后去周围找了找有没有药草可以用。”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被擦破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了，商君乾心中了然，却仍旧有些奇怪：“我醒来后觉得体内的毒素涌动似乎没之前那么激烈，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照理说我那药丸可没这么大功效，你给我吃了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霍翎瑶垂下头轻摇：“没什么，只是些我自己配的药草而已。这山底下空气挺好，药草也多，总算是让我把你救回来了。”
说着，她转身：“有点凉了，我们回山洞里吧。”
然而刚刚迈出步子就被商君乾身后拽住了右腕，霍翎瑶惊呼一声急忙甩开商君乾的手，她捂着右手手腕：“你……”
没有说话，商君乾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右臂，小心翼翼将衣袖上拉。当他看到那白皙的手腕处赫然出现的一道血痕时，瞳孔猛地收缩，动作竟然有些颤抖。
一寸半的伤口停在霍翎瑶的手腕上，皮肉外翻，有些地方已经干涸，但有些地方还是因为刚才的扯动而流出鲜血。
那般耀眼的颜色竟让商君乾的心口微微颤动，他抬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霍翎瑶：“怎么弄的？”
挣扎着想要收回手臂，却因为被商君乾握得太紧而动弹不得。霍翎瑶不愿与他对视，只偏开头轻声道：“我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晚风轻徐，扬起周围花草颤动。月光明亮，却不及此刻面前娇弱女子周身散发的光芒。
她只是一个女子，却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来得让他心动。
她吃过无一丹所以百毒不侵，她想到自己的血可能有解毒的效果，于是割破手腕。
她亲手喂他服食她的血只为了救他一命，却根本无暇顾及作为一个出身皇室的女子，如果身上留了疤，将会是多么大的耻辱。
本就被宫中众人所不齿，却没想过一旦留下这道可怖的伤痕，将会对她好不容易铺平的道路有多大的损害。
低贱、无能、肮脏、恶心……几乎闭起眼就能想到那些可能会被冠在她身上的词语，而那些则是他们彼此都从小经历过，好容易才摆脱掉的不堪的过往。
看着商君乾越来越严肃的表情，霍翎瑶心中越发紧张，强拽着收回了手臂：“没关系的，不过是一道疤而已，我可以回去配祛疤的药膏……”
话未说完，却被商君乾猛地拽入怀中，力道之大，竟撞得她身子发疼。
正欲开口，却见商君乾紧紧将她环住，埋头闷声，仿佛十分痛苦道：“瑶儿，你其实不必……”
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我怕自己会让你失望……
因为我心里的那个秘密，我怕再也说不出口……
没有听见商君乾的后话，霍翎瑶亦没有开口。气氛忽然之间有些伤感，她的手轻轻抚着商君乾的后背，很久很久，才慢慢开口：
“我原本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付出了，也不会再爱上谁了。一个人在宫里面保护玉珂，将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全部除去，然后就此老死宫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商君乾，我遇见了你。”
“一开始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举手投足都带着挑衅。你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只喜欢一层层剥开别人的过往然后一边看一边笑。你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虽然帮了我，可我还是很讨厌你。”
身子忽然有些僵硬，商君乾尽管还埋着头，可声音却带了尴尬道：“我有这么……差劲？”
抿嘴含笑，霍翎瑶的目光投向远处：“是啊，那时候你真得很差劲，我每次看见你就觉得厌烦无比，恨不能把你跟萧述一起解决了。”
“可是后来……”不等商君乾有所反驳，霍翎瑶转了话题道，“后来在我差点被程千朵的人毁了清白的时候，你的出现忽然让我觉得，有一个依靠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坏。”
“再然后你如影随形，每日里总有大半个时辰都跟我在一起。接触的越多了解得越深，可我却没想到从那个时候起，你的主动让我打开了心扉。”
说着，她苦笑摇了摇头，“商君乾，我对你啊……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慢慢动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