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瑶情绪低落的由商君乾拉着一路离开梨尚阁，始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她藏在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不言不语，见她这幅模样，商君乾倒不知该说什么。
他长叹一声只拽着她走了很久，一直到进了冬暖阁，才松手掰正她的身子，弯身面对面说道：“霍翎瑶，这可不像你。”
清风晚徐，扬起地面无数花瓣。满院的花香充斥在空气中，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然而霍翎瑶却只是一言不发低着头，她看着地面，看着与商君乾交缠在一起的影子，良久，才抬头低语：
“那你说，我应该是怎样的？”
话语中的落寞让商君乾心头一紧，他伸手将霍翎瑶揽入怀中，不顾四周宫人们讶异的神情，微微低头，柔声道：“大方潇洒，敢爱敢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什么可以拥有。不会因为一时的逆境而感到受挫，你不走寻常人都走的路，你只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路。”
不自觉皱眉，霍翎瑶没好气地哼了声：“你什么时候开始往抒情方面发展了？”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厚脸皮地说着，商君乾按住霍翎瑶再度面对面道，“刚才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霍翎瑶站着沉思好一会儿，才复又道：“其实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我也是当她做朋友的。被朋友怀疑，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但后来……我就不觉得难受，而是觉得奇怪了。”轻声说着，霍翎瑶眉间的蹙痕越来越深，“虽然她一直说我害死了她的孩子，但我总觉得她真正的目的像是要赶我走。”
“她既然觉得是你害死了她的孩子，那么赶你走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但是就冲刚才闹腾的那一场，如果我父王在，估计咱们连查的必要都没有，直接就被拉下去斩了。可她不仅没当着父王的面说什么，甚至一开始我进房间的时候吟香他们也未拦着我。”
“如果真的不想见我，一开始就会吩咐宫人们了。所以我想……她应该知道我会去，但没想到我去的那样快，所以在某些东西还未准备妥当之前，只能先将我赶走。”
听了霍翎瑶的分析，商君乾并未直接赞同，他只是停了片刻，才道：“暂且不要去管苏嫔了，眼下人跟东西都已经找到，还是先去元王面前解释清楚才对。”
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霍翎瑶神色凝重：“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觉得芳慧会当着我父王的面指证颜皇后吗？她不会，而且她很有可能还指认是我派她做的。”
“但如果是这样，整件事情就会陷入死胡同。三日之期马上就到，芳慧不肯承认的话，那你……”
“我会让她承认的。”深吸口气，霍翎瑶恢复往日清冷目光，“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再去见一见苏嫔。”
艳阳渐落，当月亮挂在当空时，皇宫迎来了新的夜色。
层层弥漫着的黑影犹如一层薄纱笼罩在当空，那般静谧悄然，却不知正是私语最好的时刻。
梨尚阁内隐隐散发出一股悲凉的气息，人人都知苏嫔失了孩子心情不好，所以并无人敢前去打扰分毫。
几乎在夜色刚刚笼罩宫廷之时，内殿就灭了大半数灯光，仅余下几盏照着内室以及一旁的走廊。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映在内室窗户上的，却偏偏是两个人影。
苏嫔看着面前身穿斗篷的女人，眸中怒火熊熊燃烧，语气不善：“皇后娘娘呢，她怎么不来见我！”
女子冷笑一声，极其鄙夷地看着苏嫔：“你不过是个嫔，怎配让娘娘亲自出面？娘娘派我来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还想怎样？”
苏嫔上前一把抓住女子，声音尖利：“我想怎样！你们明明答应过我会保住我的孩子！可结果呢！”
她说着，指甲抠进对方的肉里，“结果却是我再也不能生育了！”
女子一把推开苏嫔，表情厌恶地甩了甩手：“你疯了不成，你孩子没了跟娘娘有什么关系！这一切都是公主做的，你不去找她，在这儿撒什么泼！”
苏嫔恶狠狠瞪着面前的女子，紧紧咬住下唇，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冲上前将面前这人的嘴巴撕烂。
女子见苏嫔不再说话，冷哼一声更为高傲道：“对你不能生育的事娘娘也很遗憾，但这也没办法。反正苏嫔你还年轻，不如就趁着现在多多邀宠，这样老了也不至于太过难办。”
说着，她故意轻笑一声，“当然了，跟那些有子嗣的娘娘们比起来，你可就少了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你们！”苏嫔怒极出声，颤抖着身体愤然开口，“你们威胁我背叛了公主，现在就要过河拆桥吗！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大不了我跟她鱼死网破，让陛下定夺到底谁对谁错！”
“苏嫔娘娘！”女子提高了音调，不耐烦道，“我劝你想想清楚现在的处境，你是没了孩子，但你还有苏家正房一脉需要顾忌吧。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顾，不过到时苏家正房三十六口人的棺材，你可得备齐全了！”
“你！”再度被堵死了话头，苏嫔挫败地跌坐在地，怔怔看着地面，显然已经失了魂。
见此情景，女子表情更为不屑。
她轻咳一声，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娘娘已经告知陛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需要静养，所以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清楚。别以为你那点心思娘娘不知道，苏嫔，这孩子没了，你自己可也有份儿！”
扔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女子冷哼一声推门离去。
夜晚的冷风随着她推门的动作悉数灌入屋内，烛火在冷风的吹动下摇曳晃动，苏嫔映在墙边的影子也随着这一阵微动而渐渐被拉长。可她却像没了知觉一般只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身后再度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嫔身子动了动却是没有回头，只低哑着声音道：“你们还想这么样……”
背后那人没有说话，只捡起她刚才落在地上的披肩走了过去，弯身替她搭在身上。
因着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而有了反应，苏嫔猛地回身，却在看清身后霍翎瑶的面容时整个人呆住，眼中满是惊惧。
良久，苏嫔缓缓垂下头，嘴角边扬起一抹苦笑：“原来是你。”
说着，她轻叹一声，“你都听到了吧，三殿下呢，让他也进来吧。”
霍翎瑶没有说话，只回头看了眼门外。应声而入的商君乾见此情景也只是微微皱了眉，他与霍翎瑶自天黑后就一直埋伏在这间屋子的房顶上，直到刚才那个女人出现，才总算觉得不虚此行。
“刚才那个，是皇后身边的画映吗？”
苏嫔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那次你离开后，颜皇后便来了。明面上是说看我，但实际却是将所有人都遣出去，跟我谈了一笔交易。”
说着，她的笑容凝聚变冷：“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知道我与你之前的盟约，也知道我心中的打算。还说你跟她比起来，明显她更能实现我心中所想。”
“于是你就答应她了？”商君乾在一旁问道，神情之中有些鄙夷。
苏嫔摇了摇头，神色越发苦楚：“我知道三殿下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是碍于瑶儿才一直对我客气。我苏婉出身是不高，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个没骨气的。”
“当时我拒绝了她，可你们猜她说什么？”笑容越来越苦，苏嫔的眼中渐渐聚满泪水，“她竟然将苏家正房三十六口人的名字一一报给我听，还将他们的身家说与我知晓。她说如果我不答应，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三十六口人一夜之间全部丧命！”
“瑶儿，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替我们苏家正房出口气，可前提是他们必须活着啊！我实在没有办法，便想着先答应下来，到时再与你里应外合，总能将她扳倒！”
“可是她不仅仅是用苏家正房威胁你，还用你肚里的孩子作为筹码，对吗？”
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神情，霍翎瑶看着苏嫔，缓缓道，“她要你用你肚子里的孩子陪她做一场戏，以此冤枉我陷害皇嗣。只要让我就此获罪，你跟你的孩子还有你的族人都能平安，对不对？”
苏嫔点了点头，面带愧疚道：“当时你不在宫里，我便想先答应了下来，到时再送信给你与三殿下。这样一来，你我都能平安，颜皇后也握不到什么把柄。”
说到这儿，苏嫔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答应她之后的第二天，我的孩子就……”
“瑶儿，我真是没用！我保不了我的孩子也帮不了你，甚至到现在连苏家正房那三十六口性命我都有可能护不住！我、我真是该死！”
霍翎瑶长叹一声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她按住苏嫔颤抖的身子，指尖穿过她如瀑布般的长发，一边轻抚苏嫔的后背，一边无奈地道：“那么你知道，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吗？”
苏嫔在听了霍翎瑶的问话后眼中出现迷茫，事实上她在醒来后也想过原因，但仅仅只是怀疑颜皇后派人动的手。
可现在说起来她竟是连对方怎么做到的，都不清楚。
轻叹一声心道果然是这样，霍翎瑶侧眸微抬看着商君乾，对方心领神会，将手中的托盘递了过去。
“这些，就是造成你小产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