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赵春夏只笑了一小会儿，就突然收起了笑容，改为神情严肃地问面前的编外弟子：
“小余，听说你从银行搞到了贷款，已经重点投放到《梦回古风》项目中去了？从哪家银行贷的款啊？”
余家傲此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恩师问个冷不防，顿时流露出了慌乱之意：“呃，是贷到了款，从……从一家小银行贷出来的……”
国学大师察言观色，已经觉出对方言不由衷，当即继续追问：“小银行？小银行也得有个名字吧？具体是哪一家？”
此情此景，倘若是应对别人，文创师导演或许也就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了，然而面对恩威并重的赵老师，他竟一时失去了说慌的勇气，支支吾吾地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赵春夏动了气，语气也变得冷冷的：“怎么？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是，赵老师……您就别问了……反正是贷款，而且已经都投放下去了……”
“这么说，不是从银行贷出来的钱啰？”赵春夏虽然是大学文学院的教授，但身为半个社会活动家，平时涉猎广泛，对经济金融这一方面也颇为在行：“我就觉得你没说实话——眼下无论大小银行，都在紧缩银根，就凭你古风工作室的牌子和资质，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贷到了40万！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眼见被逼到了墙角，余家傲只得交枪投降，于是将抵押了自家房产、向一家小额贷款公司贷款45万的实情，原原本本地坦白了出来。
听到一多半时，教授就气得拍了桌子，等到对方讲完，更是开始低声训斥：“你简直就是一个杀红了眼的赌徒！这么重大的事情，你谁都不商量、自作主张就把房子押出去了？！——你太太、陈晓彤同意了吗？”
最后一句问话，越发让文创师导演狼狈不堪，他胆怯地瞥了恩师两眼，随即低着头嚅嗫道：她……我没有征求她的意见，那房子……是婚前我从单位购得的。
“余家傲！”国学大师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可真是屡教不改——为你这个大男子主义的陋习，我已经训斥过你，不可为了所谓的事业而置家庭亲人于不顾。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学生不敢，万万不敢！”此刻的余家傲当真有些瑟瑟发抖的意思：“老师，我绝不是有意轻视和忽视妻子，之所以没和她商量，是我想速战速决、尽快拿到贷款。因为《梦回古风》真人实景游戏这个项目，前景实在是太诱人了，若是晚做一步，只怕要被别人抢了先机。如今剧本杀和密室逃脱都是热门产业，好多大资本都在跃跃欲试——”
“——你不要往远了扯！”赵春夏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我就问你，陈晓彤现在知情不？她从第2期《满庭芳》进组开始就一直在请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她真的身体有恙、还是因为和你吵了架？”
文创师导演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根本瞒不住明察秋毫的恩师：“赵老师，您别生气，因为抵押房子贷款的事，彤彤确实是和我闹了一些矛盾，现在她已经跑回娘家和我分居了——可我也真心实意地向她道过歉了，并且一再表示，贷款的额度和还款时间都在掌控中，我完全有把握在规定时间内还清贷款，到时候，万科的房子还是我们家的，不会影响到她和孩子。可任凭我怎么说，彤彤就是铁了心不理睬我……”
赵春夏气呼呼地瞪着这个胆大妄为的编外弟子，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同时就评估着对方这一冒险行径的合理成分，研判着贷款能够及时偿清本息的可能程度。终于，他也叹了一口气，换上了相对温和的语气说道：
“好吧，姑且就按你的核算、能够还上贷款拿回房子，那么陈晓彤那边，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破镜重圆？这不仅仅涉及到你家庭的稳定，也影响着《满庭芳》的运作前景。”
余家傲心乱如麻，只能硬着头皮回应：会再想办法求得妻子的原谅，让她尽早重返花溪影视基地。
“贷款的动作，到此为止，不得再做任何追加！而且，我要你拉一个详细的清单给我，把截至目前用这笔贷款所做的花销，原原本本列出来。”
听到恩师如此说，余家傲心头一松，赶紧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陈晓彤方面，你必须现在就开始做两手准备——如果短时间内不能求得她的谅解，你就不得不考虑第2期《满庭芳》的乐舞单元做出重大调整。别一味去笑话竞争对手，留给我们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您放心，赵老师，我这两天专攻彤彤这一块，说什么也要让她以大局为重、先完成《满庭芳》的排演和录制；”说到这里，文创师导演费劲地咽了口唾液，停顿了片刻：“至于另外两名舞者刘冬歌和齐楚，我已经向她们了解过了，方州歌舞团已经有了与电视台端午晚会合作群舞的名单——和五·一劳动节晚会一样，刘冬歌在名单上，齐楚落选。”
“看，问题来了吧？”国学大师的神情依旧严肃：“咱们暂且抛开陈晓彤与你的家庭矛盾，就算她肯重返《满庭芳》团队，她和刘冬歌两名舞者，如何面对歌舞团交代下来的任务？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确定她们俩可以两线作战、不耽误我们这期节目的录制？”
余家傲已经了解到恩师与音乐制作人郭靖、针对本期《满庭芳》音乐节目的策划——香港电影《屈原》他从前有幸通过网络看过，片中插曲《橘颂》也有印象。可以说，对郭靖以古琴弹唱的方式改编《橘颂》，他是有信心的。真正让人揪心的，恰恰是舞者与这曲《橘颂》的合作。
“其实就在刚才，我还产生过一个念头，”忽然，赵春夏又开口说道：“你一时兴起提出的让演员扮成唐明皇吟诵《端午》五言诗、由群舞为其伴舞的创意，真的非常好——假如不是方州歌舞团先有了截取《唐明皇与杨贵妃》舞剧片段上电视台晚会的举动，我们完全可以让陈晓彤她们在《满庭芳》上如此演绎的……”
“对啊！”余家傲兴奋地大叫一声，将近在咫尺的赵春夏吓了一跳：“老师，为什么不呢？！我们让话剧院的魏明聪先生扮成唐明皇来吟诗，彤彤等几名舞者在一旁伴舞！”
国学大师没有吭声，兀自坐到酒店房间的一张生硬的椅子上，无言地瞪着文创师导演。
余家傲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弄懂了恩师目光中的含义——是啊，想法是真不错，但如何实现呢？难道让陈晓彤和刘冬歌公开罢演市歌舞团的电视晚会节目、独上《满庭芳》一展《唐明皇与杨贵妃》里面的舞姿？
这难度系数，未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