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绣工十分精致的小老虎。
这样的老虎，在农村，只有在小孩子的虎头鞋上能看到。
不仅仅是多年之前，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有不少孩子，在一岁之前，都是穿着这样的虎头鞋。
蓝凝儿看着牟芳手中的小老虎，一时不解。
“这是？”
“你爹过世的时候，蓝丽丽也才出生不久。这虎头，就是她的鞋上的。”
闻言，蓝凝儿一愣。
虎头鞋在农村，实在不是什么精贵之物。
别说是蓝丽丽了，即便是村中最穷的人家，孩子出生，总得要给她弄上一双虎头鞋。
凭借着这么一只小老虎，就说这是从蓝丽丽的虎头鞋上掉下的，实在是有些勉强。
“娘，你怎么能肯定这是蓝丽丽鞋上的？”
蓝凝儿上前两步，凝视着牟芳，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以为，不过是牟芳的猜测，想不到，在听到蓝凝儿的问题之后，牟芳竟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信之色。
她将那小老虎翻了个个，露出了老虎的底面，微微扬动下巴，对蓝凝儿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蓝凝儿凑上前，打量了两眼，看到那虎头的底部，也是微微一愣。
老虎的底面，用白色的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文’字。
这‘文’字用的手法实在是独特，看样子，似乎是粤绣的模样。
在这农村地带，粤绣这样的东西，实在是难得一见。
“这是粤绣？”
蓝凝儿挑动眉角，盯着那字，低声道。
见蓝凝儿竟然认识这绣法，倒是也让牟芳心中一惊。
她诧异地别过头，望着蓝凝儿的侧脸，慢慢地点点头，尚未从惊讶当中清醒，只呆呆地道，“是的，是粤绣。”
“为何在这样扑通的虎头上，会有粤绣？娘，您又是怎么通过这一个粤绣的‘文’字，就推断出，这东西是从蓝丽丽的虎头鞋上掉下来的？”
“你可知道，你奶奶姓什么？”
这些子陈年之事，蓝凝儿哪里记得清楚。
她凝视着牟芳，缓缓摇头。
“你奶奶，便是姓文。”
听闻此话，蓝凝儿大惊。
原来，蓝凝儿的奶奶，从前并不是农村的破落户。
相反，她曾经是广州一带的大户人家。
她娘家本是绣户出身，只因为粤绣，从来是传男不传女，到了她奶奶这一代，她家只得了一个女儿，因此，才断了手艺。
蓝凝儿的奶奶与娘家赌气，学了些绣工本事，就立志非要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否则绝对不回去见爹娘。
因此，她奶奶小小年纪，就离了广州。
奶奶原本只是希望能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些名堂来。
没想到，却遇到了连年的战事。
奶奶最后流落荒野，被蓝凝儿的爷爷救了性命，只得以身相许。
这些老一辈的爱恨情仇，本也甚少提起。
像蓝凝儿这样不得宠的孙女，更是没有机会听到，因而她并不知奶奶的身份。
听完牟芳的话，蓝凝儿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小小的‘文’字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这只老虎是出自蓝凝儿奶奶的手艺。
“这么说，我爹亡故之时，蓝丽丽就在现场？”
“蓝丽丽和枫儿的年纪不相上下。她一个奶娃娃，怎么会在现场呢？定然是她爹娘在场，所以才……”
牟芳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出来，只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那只虎头，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娘，既然你有这东西，有知道我奶奶的身份，为何不将这东西拿出来？交给公。安呢？”
蓝凝儿看着牟芳手中的东西，言语之中，难免带上了些许责怪之意。
牟芳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不满，脑袋垂得更低了几分。
牟芳凝视着手中的东西，鼻尖翕动两下，终于长叹一口气。
“你以为我不想吗？”
许久之后，牟芳抬起头，望向蓝凝儿。
蓝凝儿被牟芳的目光盯得心中一沉，不由垂下眼帘。
“我拉扯着你们姐弟二人，还要面对蓝东强一家的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别说是将你们带大了，便是保住你们二人的性命都是天方夜谭。你爹只有你们姐弟二人，难道我为了查明真相，就不顾他这一支的传承了吗？”
闻言，蓝凝儿对于自己刚才的冲动，生出了几分悔愧之意。
她慢慢地走到牟芳身侧，小心翼翼地抬手握住了牟芳的手腕，低声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牟芳的头垂得更低，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可是口中的哽咽尚未完全消散。
“我知道，我性格懦弱，明明得了这样明显的证据，却不能为你爹伸冤。在你心中，定然觉得我这个做娘的无能至极。”
“娘……”
蓝凝儿抬眼望向牟芳。
“可是，我都是为了能让你们姐弟安然无恙地长大……我……我……”
牟芳语调之中的哽咽更加浓郁，听到她的话，蓝凝儿心疼不已。
她握住牟芳的手腕，将牟芳手中的虎头拿到自己手中。
蓝凝儿盯着那虎头看了许久，心中生出些许计谋。
蓝凝儿跪倒在牟芳身前。
牟芳见状，大惊失色，向后倒退两步，惊讶地望着蓝凝儿。
“娘，女儿不孝。这些年，女儿不知娘背负了如此多的过往。今日，女儿竟然还如此责怪娘。”
蓝凝儿抬起头，望着牟芳的侧脸。
“娘，女儿向你保证，爹当年的死，女儿一定会查明真相，还爹一个清白。也让娘您安心的。”
说完，蓝凝儿对牟芳重重叩首。
牟芳被蓝凝儿如此举动吓得不知所措，一时之间，甚至都忘记抬手将蓝凝儿搀扶起来。
许久之后，蓝凝儿重新直起身子，望着牟芳的侧脸，微微扬动唇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凝儿。”
牟芳望着蓝凝儿的双眼，低声呼唤道。
母女二人许久没有如此敞开心扉地谈话，今日说开了心中的一切，倒是又比往日多出了几分亲近。
“姐……娘……”
屋外传来了蓝枫急切的呼唤之声，打断了二人的遐思。
蓝凝儿和牟芳相识一下，起身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