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仿佛即将迎来一场初春时节的雨,原本五月的天就是变幻无常,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岛国,更是将温柔的雨季演绎的淋漓尽致。
来自太平洋上的海风翻越了万里的海面,吹拂在谢流的脸上,风中还能嗅到淡淡的海水咸味,谢流侧着脸,将车窗轻轻的摇下来,车外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海洋,在略微有些阴沉的时节,海洋如同有点躁动的孩子,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只是这风暴之前的海风,却异常的沁人心脾。
谢流将目光从海面之上收回,随后看向了身边的座位上,阿市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道路另一边的山岭郁郁葱葱,不断的倒退而去。
金色的阳光点点斑驳,渗透进车窗,一点点倒映在阿市有些苍白的脸颊上,阿市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窗外,从谢流的角度看来,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阿市……”谢流欲言又止,这一刻谢流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去打扰这个安静的女孩,也许这些许的平静时光,对她来说,有一些奢侈。
只是阿市若有所觉,她扭过头来,看向谢流的脸颊,随后微微一笑。
谢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微笑应对,也就在这时,前排的司机开口说话了。
“你们是来新婚旅行的吧,小哥你的夫人可真的是个让人羡慕的美人呢!”
谢流和阿市都是微微一呆,两人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没有应许,亦没有否决。
“小哥你们有没有定好旅馆?如果没有的话,我到是有个好去处。”司机喋喋不休的说着,一副十分的热情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地方的民风十分淳朴,司机有点自来熟的感觉。
谢流微微皱眉,随后问阿市说道:“你的部……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阿市看了看手表,随后微微摇头说道:“他们来接我的船要在周日上午才能到达这里。”
谢流闻言抬手勾起食指顶着下颌说道:“那么说,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待他们三天?”
阿市抿住嘴唇微微点头,谢流则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后对着前方的司机说道:“既然这样那么有劳司机先生了,帮我们找一家好点的旅馆。”
“哎!好说好说!”司机大笑着,带着两人从沿海公路一直南下,在逐渐晴朗起来的海边公路上逶迤前行。
快到中午的时候,谢流和阿市才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下车时海边已经完全被阳光照射,眼前是碧蓝的海滩和金色的沙滩,水天相接的地方还有着零零散散的小岛,栖息着不少的鸟类。
“到了。”谢流领着阿市,按照之前司机给自己的指示,最后在一家有些古旧的旅店前停下,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阿市,小声说道:“先在这里住上几天吧。”
阿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随后她抬手捏住了谢流的衣角,就像一个胆小的小女孩。
感受到阿市动作的谢流微微一窒,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扯开阿市,但是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最后并没有这么做,于是两人就这样走进了旅店。
“哟,小哥你是和夫人来新婚旅行的吗?”店主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壮年大汉,一脸笑容的看着谢流和阿市,飞快的给两人办好了入住手续。
“给你,祝你们新婚快乐。”旅店的老板将房卡递到谢流手上,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谢流没有否认,也没那个心思去否认,阿市则是跟在自己的身后一言不发,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角不放开,似乎在害怕什么一样,目光还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四周。
谢流在办理好房间之后,将有些紧张的阿市拉到了房间里。进去一看,发现这里是一套非常宽大的房间,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更可喜的是,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大海,透过窗户还能看到远处的海湾和礁石尽头的灯塔。
“这里很不错。”谢流放下了背上黑色的背包,对着阿市说道:“阿市你不用那么警惕,这里很安全。”
阿市这才松开了揪住谢流衣角的小手,四下环顾了一下之后说道:“没有人跟踪我们。”
谢流顿时哭笑不得,阿市的警惕从走出法兰尼家族的庄园开始一直就保持着,阿市似乎觉得每时每刻他们都会被袭击一样。
谢流将坐垫铺好,对着阿市说道:“坐下吧。”
阿市没有拒绝,就在谢流面前坐下,谢流随后开口:“把你的命纹给我看看。”
阿市原本有些拒绝,但是在看到谢流真诚的目光之后,她最终没有违抗谢流的意愿,将纤细的右臂伸了出来,谢流轻轻握住了阿市的手,缓缓将她的衣袖卷起来。
阿市有些害羞的低下头,似乎不想让谢流看到自己的命纹。
不过谢流没那么心情去理会阿市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命纹,只见命纹就如同玻璃屏幕上的裂纹一样,毫无规则的蔓延着,紫红色的裂纹看着触目惊心,谢流微微抬手,轻轻按在裂纹之上,只感觉到裂纹深处一股火热的能量朝着自己的掌心涌来。
“好可怕的火能量。”谢流惊叹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赵家的人,居然能做出这样的技术。“虽然狠毒,但是不得不说,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人,也是个天才。”
“平日里你们是怎么压制这个东西的?”谢流放下阿市的手臂问道,阿市沉默不语,缓缓从自己的腿带上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递给谢流。
谢流打开倒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随后他皱起了眉头,“这种东西,真的吃不死人吗?”
“这颗药丸如果普通人吃下去,全身器官会立刻被冻结致死,但是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救命的东西。”
“但是就算如此,长期服用的话,你们还是会死在这药物上的。”谢流皱着眉头说道。
阿市当然知道这些,药物中的弊端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她能有选择吗,饮鸩止渴的办法,也不过是最后无路可走时的选择罢了。
谢流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不再多问,而是将药剂放回阿市手中,随后问道:“阿市你还有多久的寿命?”
“两年……或者更长一点吧。”阿市斜着脑袋想了想之后,不确定的说道,“我的病情稍微严重一点,要是换做明雪他们的话,应该还有五年左右。”
“两年,最多不过五年……”谢流重复着阿市的话,他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眼前的阿市能如此平淡的接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这让谢流敬佩之余,还有些心疼。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愿意活的久一点。
谢流想了想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你遇上了我们,总会想想办法的,只要弗拉基米尔手下的权力运转起来,找到给你们增加寿命的办法也不是很难的。”
“谢谢……”阿市轻轻的回应一声。
面对阿市真诚的道谢,谢流却是移开目光,随后起身说道:“好了,我去弄点吃的过来,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说完谢流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阿市就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安安静静的跪坐的坐垫之上,目送着谢流远去,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谢流出来之后找到了店主,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然后他没有选择返回自己的房间等着老板将食物送去。而是准备出去买点饮料,但是也就在这时店主喊住了谢流。
“小哥你既然来了这边旅行,晚上务必带着夫人去灯塔那边逛逛。”
谢流没有回应店主,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随后踏着步子走向了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
将钞票塞进去后,谢流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动贩卖机里面的商品谢流开始犯难了。他不知道阿市喜欢喝什么,最后他干脆就每样都点了一份,装了满满的一袋,走完这些谢流才决定回去。。
只是等到谢流转回到旅馆门下时,他意外的看到了自己房间的窗户上的阿市。
一身淡黄色连衣裙的阿市安安静静的跪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大海,似乎在出神,远远的谢流看到阿市脸上那微微落寞的神情,和眼中那微微的亮光,也许是这样喧嚣的海,让她想到而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谢流摇头苦笑,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饮料,不紧不慢的走回旅店。
回到自己房间时,老板娘已经陆陆续续将食物送了过来,满满摆了一桌,谢流推门进去,将饮料放下,走到了阿市身边跪坐下来,然后两人一起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海水和浪花。
浪花的拍打海岸的声音传来,一阵阵的仿佛荡漾在人的心底。
“看到什么了吗?”谢流微笑着问。
阿市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盯着海面看着,等到谢流问完,她才说道:“这个世界很大。”
“嗯,很大,大到你不敢想象。”
“那么,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的,只要你想的话。”
阿市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谢流,眼神有异样的光泽在流动。
“谢谢你。”
谢流微微一窒,连忙说道:“谢我做什么,好了,吃的东西都来了,不管想做什么事情,先都要喂饱肚子不是吗?”
说完他当先在桌子面前坐下,看着满目的美食哗哗流口水。
阿市也安安静静的移过来,只见谢流双手合十学着这里的人在饭前大喊一声:“我开动啦。”
然后谢流毫无绅士风度的大快朵颐起来。
不同于谢流的胡吃海喝,阿市则是吃的很斯文,甚至可以用很少来形容,她只是吃了一点水果和蔬菜,最后在谢流的怂恿下她忍不住试了试谢流买来的苦咖啡,还差点把她苦的吐了出来。
没过多久,就只剩谢流一人在风卷残云,阿市则是微笑看着,仿佛一个妻子在注视着已经饿坏了的丈夫,眼神中尽是宠溺。
晚饭之后,谢流按照旅店老板的说法,拉着阿市在海滩上散步。
两人赤着双脚,亦步亦趋的逐渐朝着远方的灯塔走去,海浪不断从远处翻滚而来拍打着两人脚丫,也将两人一路走来的足迹渐渐的冲刷掉,谢流和阿市在夕阳之下,一前一后的走在沙滩之上,身影被夕阳拉的老长。
谢流虽然在狩猎队混久了变得有些老练,但是说到底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不走在沙滩之上的他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踢着正步走的有模有样,时不时呼喊着一段小跑抒发内心的畅快,此刻的他就如同出了鸟笼的小鸟,蹦跶个不停,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到是阿市显得安安静静,不紧不慢的跟在谢流后面,一直微笑着看着如同孩子一样发疯的谢流,两人就沿着小小的海湾一直走向了灯塔。
两人到达灯塔上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淡了下来,他们在灯塔的探照光下走上了灯塔的顶端,迎着不断旋转的探照光,两人看到了无尽的海面上点点渔船的灯光,正在朝着海岸驶来。
谢流和阿市并肩站在灯塔之上,远远眺望海洋,渔船,还有那片迷蒙的星光。
“阿市,相信我,一切都会好气来的。”星光下,谢流低声说着。
“嗯。”阿市乖巧的点了点头,偷偷的伸出了自己纤细的小手,想要握住谢流的手掌,只是刚刚触碰到她有退缩了回去,反倒是谢流一把抓住了阿市的素手,握在手心。
海风吹来,吹散了阿市的长发,两人轻轻的牵着对方的手,站在灯塔下,看着海面上被海风摇曳起来的渔船和副标,海水不懂人的情思,还在无知无畏的翻滚呼啸着。
“回去之后你一定会遇上很多的麻烦,但是一定要挺过来。”沉默了许久之后,谢流柔声说道。
阿市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小手突然放松了下来,阿市小声的说道:“如果,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会的,一定会的。”谢流郑重的说道。
“那你要穿着婚纱来参加我的葬礼。”阿市继续说道。
“这个我拒绝。”谢流想也没想就说道,阿市有些不悦,疑问道:“为什么啊?”
“你见过男的穿婚纱的吗?”
“唉……不行吗?”阿市委屈巴巴的说着,谢流移开目光,坚定的说道:“穿婚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穿婚纱的。”
“人生就死一次啊,就这么一次你都不愿意为我穿婚纱吗?”阿市继续不依不饶。
“だが断る!”谢流被逼的蹦出一条老梗,然后两人都沉默了,彼此凝望着对方。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两人就在有着微微咸味的海风中相视而笑,阿市更是笑弯了腰,也笑出了泪水。
“虽然不能说你会活到百年之后,但是如果可以,哪怕只有几年的寿命,我也希望你快乐。”
阿市认真的点着头,擦掉因为笑的太狠而眼角出现的泪珠,认认真真的点头回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