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宋棉第二天依旧没吃家里的早饭，她之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也不舍得动。
她要攒钱买手机。宋棉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可是任重而道远。
这个时候的胃肠好像在配合她似的发出来了一声认同，身边的孟楠听到了，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个刺耳的语气词。
宋棉有些尴尬，拿起来水壶试图把饥饿压下去，但是这才是中午第二节。肚子不听使唤，好像在唱双重奏一样的响着。
一开始孟楠还奚落两句，但是后来实在是太频繁的，她作为同桌听得清清楚楚的。趁着老师板书的时间，她放下了笔直勾勾得盯着宋棉说：“宋棉，要不然下课了我给你买饭吃吧。”
来自她的好意实在是让人接受不得，尴尬加倍。宋棉涨红了脸，语气僵硬：“不用。”
“哦，”孟楠指了指自己的东西，直白的让人心中鲜血淋漓：“能让你的肚子别叫了吗？四面八方的都能听见它咕噜噜的声儿。”
宋棉紧咬着唇，低头不语。这么难堪的时刻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只是此时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刺激让宋棉忍不住恍惚的质疑：她存活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看不到希望，明天总要比想象当中的更加糟糕。宋棉失魂落魄的，她之前总用力的安慰自己长大就好了，可是却没人告诉她，长大必须要经历这些难堪和挣扎。
如果这么痛苦的话，那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吗？
李亚男有些气愤的发现，她费尽心思想要其敞开心扉的学生，这几天的表现是越发的差劲了。
甚至还公然的在课上睡觉，一系列的措施都见不到成效，李亚男有些拱火。趁着午休的时候，她把人揪到了办公室。
宋棉穿着有些单薄的牛仔外套，后背是针脚粗糙的喵咪刺绣。连续几天了，她狠下心买了袋面包片，每天吃两片防止肚子叫的欢畅。
但是这不妨碍饭卡里面的余额也一天天的少下去。宋棉心里知道她迟早要开口跟张兰要钱，但是她的父母可以对那一巴掌视而不见，宋棉却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耿耿于怀。
她用自己的健康幼稚的报复着，甚至偶尔还在想：如果自己饿晕了被发现，张兰得知她的举动会不会觉得愕然。
宋棉心不在焉的跟在了李亚男的身后走进了办公室，心中想象着张兰后悔莫及的表情，目光游离。
但是在触及到某个男生的身上却突然实质性的有了焦距，男生背对着她们低头站着，一副标准挨训的姿态。他面前的一班主任唾沫横飞，乍一看，头上的发际线都愁的升高了几分。
“你当初进学校的时候可是以前十名的成绩的啊梁延！现在呢，一个考前测试竟然退到了三十多名，我就问问你这段时间干嘛了？”
宋棉心想，这位被教训的人频繁的活跃在八卦当中，尽管内容不太相同，可是相同点就是与另一个名字挂钩。两人据说蜜里调油，娱乐场所已经从电动城换成了固定的网吧了。
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宋棉急忙正襟危站，摆出了虚心的表情。李亚男一看就来气，“宋棉，你是对我有意见吗？”
她的声音比一班主任高昂的多，因为那边已经进展过半，这边的批斗如火如荼的刚开始进行。而这个时候已经说累的一班班主任喝了口水，斜着眼睛看她们。
宋棉没有说话，低着头蹭脚尖。李亚男看着更加的来气：“上课开小差？还睡觉！马上就考试了，你的心思到底放在哪去了。”
一班班主任看着梁延有些走神，简直是火上浇油。两张嘴就如同机关枪似的不间断的朝着炮火下的学生轰去。
原该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却始终沉默不语，各怀心思。直到时间慢慢的流失了过去，左耳进右耳出的宋棉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踝，她早上没吃饭，本就体力不支，更别说长时间站立对身体的消耗了。
察觉到肚子预备作响了，宋棉努力的绷直身子：她就是不想在现在失态。
李亚男知道她压根就没听进去，糟心的停止了教育：“行了，你先回去吧。”宋棉终于抬了头，就在李亚男以为这孩子会开窍的时候，谁知道她却说了一句：“老师再见。”李亚男捂着自己的胸口，切实感受到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之中。
见跟自己同一战线的队友都壮烈牺牲了，一班班主任有些讪讪的：“你也回去吧，我等着看你期中成绩。”梁延如释重负：“是。”
他转过了身子，看见隔着两三米远的女孩正朝外走，手极为不自然的放在腰侧，似乎在缓解某种疼痛。
是他太敏感了吗？总觉得宋棉比运动赛的时候瘦了些。不过……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梁延故意磨磨蹭蹭的等到宋棉走出办公室，班主任一瞪眼：“怎么着，不想走啊？”
“那倒不是。”说罢，他脚底抹了油般的跑了出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迹象。
两位老同事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这帮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宋棉回到教室，已经亏待了好几天的胃触底反噬，用疼痛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她一步步的挪回了座位，倒了杯热水企图镇压，但是效果甚微。
她的额头开始出冷汗，用拳头抵在胃部，咬着唇强忍。身边的孟楠瞥了她一眼，本来没想在意，但是看见宋棉苍白的唇间溢出了血，她视线凝固了一下。
“你怎么了？”宋棉朦胧当中听见了身侧的人犹豫的询问，她想抬起头回答，但是刚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天旋地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就被抽走了意识，陷入黑暗里。
正值上课前的空隙，班上的人大多在位置上做准备，突然听见了前排传来的一声物体坠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七零八落的响动，吓得大家急忙抬头探视。
孟楠眼睁睁的看着宋棉倒下去，面无血色。她的大脑懵了一下，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无边的恐惧，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当中。
她是不是死了……孟楠哆哆嗦嗦的想凑到她的身边去探呼吸，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的发软。但是这个时候，任课老师走了过来，看见有学生晕倒在家，短暂的慌乱之后让同学们去喊老师报警，然后大着胆子查看宋棉的情况。
直到一群人冲进来把宋棉抬头，孟楠才从恍惚中抽身出来，她深呼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出了身冷汗。
抬头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有的抑制不住担忧，有的窃窃私语，还有的，漠不关心。教室里面乱哄哄的一片，直到有老师抽出空来维持秩序，大家才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在护送宋棉去医院的路上，李亚男抽出空联系了她的父母，其中一位在极其嘈杂的环境当中，重复了好几遍情况，对面的男声也只是喂喂个不停。
她低头看着意识全无的宋棉，散着头发躺在白色的担架上，肤色几乎与被单融为一体，简直让人心惊。回想着十几分钟前自己还在冠冕堂皇的教育这孩子，却没想过主动的去了解她。
难以置信，在李亚男从业十几年中，第一次见到有孩子因为血糖低饿晕在教室当中，真是……她掖紧了被子，真是让人羞愧。
教导主任皱着眉，小声的询问：“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可是事情是在她打了那通电话之后才发生的，李亚男隐约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一会儿家长过来就能清楚了。”
来到医院挂上点滴，教导主任拉着护士问，语气有些含糊：“麻烦，替我们检查一下，这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疤之类的。”
护士的目光警惕了起来，主任急忙解释：“我们是锦城中学的，这学生在课堂上晕倒了，我们怀疑她家里……”
言外之意很明显，护士看着宋棉的视线变了下，答应下来：“那你们先出去吧。”
与此同时，张兰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看见了门口守着的老师，她连声问：“宋棉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饿晕过去了。”
“饿晕过去？”张兰诧异的反应不似作假，李亚男皱了皱眉，那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低声地说道：“没有发现有什么被虐待的痕迹。”
“那谢谢你了。”教导主任道了谢，一扭头就看见了张兰尴尬的绕着手在旁边，小声嘟囔：“再怎么着我们也不可能虐待孩子啊。”
“那你的孩子为什么会饿晕在教室里？”教导主任反问，身上常见堆积出来的威严让张兰一下就说不出话，她想说自己怎么会知道？
可是宋棉的确很久没有张嘴要钱了，她就是偶尔心底犯嘀咕，可是也无意深究。总是自我安慰的搪塞过去：她又不是傻子，需要的话会自己要的。
可是她没有，张兰就没问，她看出对面两位老师脸上带着的责怪和质疑，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劲消失的无影无踪，局促而又尴尬的低下了头：“是，是我们的疏忽了。平时太忙了没顾上，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倔什么。”
“孩子还在青春期，还没成熟。你们当家长的不知道关心，也跟着胡闹？她还在长身体！”
面对老师痛心疾首的指责，张兰呐呐的，此刻从工厂赶过来的宋建伟也出现在医院里，沉默的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嘴唇抽搐的抖动了几下，继而将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人。
半晌，他低下了脊柱：“给老师们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