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居安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依旧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最近公司事务繁多,他又兼顾着调查柳阑珊和颜溪的事情,忙得忽略了许多细节。
例如颜溪依然一次次给他打电话,声音里的情绪却消减了许多。
又例如,这次他在会议室里待了整整一个上午,竟然没发现自己把手机遗忘在了办公室。
他的私人电话,知道的人其实不多。
私下里,他形单影只,鲜少有真的交心的朋友。
所以那通讯录干净得可怜,除了家里的长辈,便只剩下了颜溪。
回到办公桌前,把手中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放,他看到那孤单躺在角落的手机时,愣了一瞬。
指示灯闪烁着,是有新讯号的提醒。
他伸手把那手机拿了起来,握在了手中。
屏幕刚一点亮,未接来电的提醒便在中央浮现。
他察觉到自己的心陡然一跳。
而后又下意识屏住呼吸,解锁了屏幕。
颜溪的名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错过了她的电话。
此时是阳光明朗的白日,开着的窗户有温暖的阳光照耀进来。
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提示。
她只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接到,她也没继续拨打,甚至连简讯也没有传一条。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他应该打电话回去,问她上午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或者也可以一个短信过去,解释一下自己刚刚在开会,所以没看到她打来电话。
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反应,他甚至不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偏偏心里那慌乱挥之不去。
偏偏心中涌动出一点不安。
盛居安在办公椅上坐下,向后倒去。
没来由的懊恼充斥了他的心。
他一边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揣测什么。
一边又真心地觉得有些遗憾。
最近她那边的事情渐走上正轨,该处理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其实……已经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他知道她的想法。
她大概只把他当做普通朋友,或者更生疏一点,善意的陌生人。
他已经帮助了她许多,所以她不会再奢求更多。
能自己做的事情,她都自己亲力亲为了。
不给他电话,不向他求助,是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
平心而论,盛居安是喜欢她的独立的,并且十分欣赏。
可他却对她这样的态度喜欢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所有人的独立与自主,都只因为没把身边的人,当做真正可信任的人。
他无法指责颜溪什么。
毕竟她所做的一切,她所执行的所有,都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
然而他却难以控制地有些伤心。
伤心她并未放真正的感情在他身上。
颜溪对他没有任何的依附之心,也就是说,她并未把他当做真正可以依靠的对象。
所以如今,他错过她的电话,才这样懊恼。
这样浓重又真实的遗憾。
因为他知道,她主动联系他的机会并不多。
他错过一次,只会更少一次。
他的垂头丧气没有持续多久。
手中的电话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颜溪拉着行李箱,独自在大街上走着。
她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不想回家,不想再看到颜维山。
她和他针锋相对许多年,也是真的累了倦了,连争吵都不想继续。
可她又不敢不回去。
即使那家中,没有一个人欢迎她的回去。
即使她这段时日离家许久,也并没有人真的找过她。
毕竟,哥哥还在医院里躺着。
若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她甚至连关于他的讯息也无法知晓。
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她还无法接手他的治疗。
离开那个房子,她其实是舍不得的。
即使那房子并不是她的,可也毕竟是她的小空间。
盛居安对她很好。
他不在的时候,也总是先把有关她的一切都安顿好。
那房子无人打扰,她独自住在那里,像是他为她构建出的世外桃源。
然而再像,也并非真实。
美梦再让人不舍得醒来,也终究还是有不得不苏醒的一天。
她终究还是不得不离开。
即使她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独自在街道上走着,脚步萧条。
她有些茫然。
对回家下意识地抗拒。
可她毕竟别无选择。
手机一直被握在手心,可因为她神思飘荡,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变化。
意识到手机在震动着的时候,她茫然了一瞬。
停顿了脚步,细细感受了好一会,终于确定那手机确实在震动着。
日光下,屏幕上的一切都不太真切。
她没看清那显示的内容。
皱着眉把亮度调到最高,那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终于真切。
她看着盛居安的名字,犹豫了片刻。
直到那响动消失,她仍然没有接通电话。
莫名其妙地,如今她有些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大概是好不容易,才终于积攒起了足够的勇气,说服自己脱离那被人庇护着的温柔地,所以现在不敢去听来自哪个方向的任何消息。
她怕一听到那些,便舍不得走了。
她怕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勇气,就那样被击溃,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溪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握着手机,在街边停着。
纠结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拨回电话,只回了一个短信。
【现在在外边,不太方便,下次再说。】
【我走了,钥匙在鞋柜上。】
只短短两句话,却又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打字打了许久,不是她平日里的效率。
有风自远方来,路过她的眼角,席卷起一些不可描述的情绪。
她抬眼看面前车水马龙的街道。
城市的繁花与喧嚣尽在眼中,而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耳边有过往汽车鸣笛的声音,让她得以说服自己,那短信里的内容都是真实。
她确实不方便接通电话,不是在逃避什么。
行李箱的轮子再次滚动了起来,和路边接触着,发出摩擦的声响。
她在那样的节奏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疾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