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居安醉了。
颜溪这么想着。
她伸手推开他的时候，他的力道竟变得绵软了起来。
他没再反抗，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一双眼里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凌厉，反而显得有些单纯。
因为单纯，所以格外澄澈。
她的手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这是个太过美好的梦，让她不愿意醒来。
即使这可能是虚假的。
她忽而想起从前。
他们其实已经亲密接触过。
并且是两次。
她心里忽而生出一点犹豫。
要推开他吗？
那犹豫只是一瞬间。
因为在她即将做决定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我想你了。”
盛居安的声音有些含糊。
因为醉意，有些咬字不清。
那双眼似乎朦胧着，又似乎前所未有的清晰。
眼中情绪明确，是真实的思恋。
颜溪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对他抱着妄想，也知道自己对他抱着旖念。
她一直努力克制着。
因为觉得不可能。
即使察觉到了他对她的担忧，也只敢把这一切，都归结于他的教养。
甚至，归结在过往。
因为他误会过她，所以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在隐晦表达着歉意。
这是她从前根深蒂固的想法。
如今却开始动摇。
记忆里什么东西，忽然集结在一起，而后化作真切的诘问，落在她面前。
之前，她被网络暴力的时候，曾经受过他的庇护。
事情稍有转折，他便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没再为她的事分神。
那个时候，她却依旧在善后。
网络上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专业的公关团队。
那时候，一直和她探讨细节的，不是盛居安，是领着工资的其他人。
若是他真的，只是想要表达歉意，不必如此。
他不必亲身上阵。
这事上能用钱表达的东西或许不太多，歉意却占了一个。
若他只是想要道歉，不必一次次，出现在她面前。
亲自上手，处理着那些琐碎的事情。
她恍然大悟地看着他，一时间心头涌上千百种思绪。
她再也无法推开他。
他的眼里似乎有光彩，含情脉脉。
“别走。”
他执着地这样坚持着。
颜溪感觉心中一片柔软。
“好，我不走。”
两人再次再沙滩上坐下。
夜色渐渐开始褪去。
随着夜色飘散的，是两人的醉意。
神思渐渐清明。
盛居安觉得有些不舒服。
睁开眼之前，先皱了眉头。
这是什么地方？
昨天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茫然。
喝到彻底断片的经验确实不多，让他有些错愕，又下意识有些惶恐。
等到睁开眼，看着自己躺在沙滩上，看着自己旁边睡着的颜溪时，那错愕和惶恐又变成了哑然。
昨夜的种种，在眼前渐渐清晰，让他嘴角出现了一点笑意。
那个吻并不漫长，如今却镌刻在记忆里，清晰无比。
让他怀念，又让他期许更多。
“颜溪？”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
颜溪嗯了一声，睁开眼的时候，眼神呆愣。
两人对视良久，她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
啊了一声，从沙滩上坐了起来。
长发凌乱，细碎的沙因为她的动作，从缝隙里落下。
颜溪有些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你醒了。”
招呼的时候，她的眼神游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盛居安想起，之前的那一夜之后，她也是这样，惊慌失措，而后自己走了。
那时候放她走，是因为觉得需要给她时间。
也是因为，对她还不够了解。
他也需要时间，去感知更多。
这一次，相似的情境再重现，他不会再给她逃跑的机会了。
“嗯。”
他低声应答了一声，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目光路过她的身上，向旁边移着，最后落在了那七零八落的啤酒瓶上。
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颜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动作，散漫的思绪也顺着他的动作汇聚在了一起。
她的脸上开始发烫。
想起昨夜的放纵，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涌上心头。
可记忆里却依旧有他怀抱的温暖，让她心醉，让她不愿意就这样忘却。
“我们……回去了吧？”
犹豫了片刻，她这么开口。
荒唐了一夜，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薄弱了些。
她看着他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那眉目里的温和。
盛居安看着她嗯了一声，而后一挑眉。
“回哪里去？”
他的声音有些低，似乎只是单纯反问着。
颜溪看着他愣了片刻。
她下意识想要回答，她该回家了。
可那声音还未出口，却又自己迟钝了。
她现在居住的地方，算是家吗？
她从前便知道何玉芝心怀叵测。
可在昨天之前，在她知道哥哥的车祸可能并非意外之前，她没有想过，何玉芝会心怀叵测到那个地步。
只是一个迟钝，盛居安却立即明白了她的犹豫。
他没有开口，等着她自己的回答。
颜溪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浓烈的怀念和向往。
那是漂泊许久的人，对安定的渴望。
是从未被人珍视过的心，对家的期待。
那时候，她曾经短暂地居住过另一个地方。
那是他随手给出的一把钥匙，是他为她提供的避风港。
那是她一个人的空间。
颜溪一直知道，自己是羡慕那样的状态的。
那段时间，她生活得很枯燥，却又十分安定。
她一直渴望着回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渴望的，是那样不被人打扰的日子。
可如今，盛居安站在他面前，简单一句询问，却又勾出她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她期待着有一天，回家是值得期盼的事情。
她期待着有一天，她对着他开口说“我们回家吧”的时候，不是两人共同走过一些路，然后分道扬镳，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
而是手拉着手，一步一步，从公园苍翠处，走到一所房子前。
她期待着，能和他有一个家。
可那毕竟只是梦想。
她看着沙滩上散落的瓶子，情不自禁，想起他昨夜的诉说。
一边从那情感里获得力量，一边又难以抑制地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