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医生的叙述，颜溪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并没有将颜维山的吩咐和盘托出，只是隐晦地提了几句。
颜溪心中涌出一点愧疚。
为自己刚才的误会。
“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那一段叙述完成后，她停顿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这道歉来得没头没尾，那医生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
颜溪从他脸上的疑惑里明白了一点什么。
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没再解释什么，声音里却带着歉意。
“没事。”
“你放心，哥哥的事情，我一直会关注着的。”
“之前没过来，是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
“现在既然我们已经联系上了，我会经常过来的。”
“如果这边有什么问题，还是要麻烦你通知我们一下。”
她的声音很柔和。
带着一点隐约的歉意。
医生点了点头，电荒火石之间，也明白了些什么。
他只是一个过路人，尚且对许淮南的遭遇不忍。
何况是颜溪。
他们家情况复杂，并非几句话能说得清楚。
别的不论，至少现在，他是看得真切的。
比起许淮南和何玉芝，眼前的颜溪显然更关心许淮南。
若有人愿意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救人一命，自然比耽误一个人的生命更让人期待。
颜溪跟着盛居安出医院的时候，眼神晦暗。
即使今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她却依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医生隐晦说出的内容，太让人惊骇。
她从前只觉得颜维山被何玉芝糊弄住了，所以对她不闻不问。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现实的残酷，却永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更严重一些。
她本来以为，颜维山对哥哥，是有一点关心的。
不然，他也不会让他在医院里安稳躺着这么久。
可到如今才确认，哥哥竟然也只是颜维山手中的筹码。
平日里用钱养着，不过是在期待未来可能有用的时候。
他觉得有些绝望，又有些不舒服。
可竟然没有宣泄的渠道，也没有宣泄的理由。
这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
从前，她便已经有所推测了。
可即使理智上知道该如何去做，也知道，自己不该对颜维山抱有什么层面的期待，事实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却依然是让人不舒服的。
扑面而来的风很寒冷，让她下意识一眨眼。
那风太凌厉，几乎让她睫毛上沾染出一点泪光。
“小心。”
颜溪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脚下踉踉跄跄的，没避开对面过来的人。
盛居安拉着她往旁边一让。
“怎么走路呢？小心点！”
因为盛居安出手及时，颜溪其实并没有撞到那个人身上。
然而那人似乎仍是被惊吓了一下。
本来风风火火走着的他停在了一边，皱着眉骂了一声。
盛居安抬了抬下巴，张嘴要说些什么，却未来得及。
颜溪伸手拉了拉他。
“没事。”
“不好意思啊。”
她安抚了盛居安，又转身连连道歉。
那人满心的愤怒无处可宣泄，眼里涌出一点焦躁。
面对一个礼貌克制的美人，实在也再说不出什么粗话。
他只是烦躁地看了颜溪一眼，转身走了。
脚下生风，那急躁几乎让周遭的空气都开始沸腾。
“到医院来，多少都是遇到了一些事情的。”
“都是可怜人，何必自相残杀。”
她的声音幽幽的，似乎在感叹着路过的人，又似乎只是在感叹着自己。
盛居安看了她一眼，眸色一暗。
心中的暴躁就那样奇妙地消失不见。
他察觉到她情绪的脆弱，声音下意识柔和了几分。
“别想了。”
“我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医生这边愿意配合，我们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颜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没去看他。
声音里依旧显得脆弱又柔和，却又带着某种坚定。
坐到他车上的时候，她一直安静望着窗外。
树木向着身后飞速地移动，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剪影。
哥哥还在医院，她再失望，也不能表现出来。
为今之计，是假做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从前一样。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没有准备。
她如今所有的凌厉高傲，全是来源于盛居安。
只要让颜维山坚信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之前的两次事故，几乎让她情绪崩溃。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她已对从医一途失去了信心。
如今突她又攀附上了盛居安。
见识过了从未见识过的精彩世界，心思浮动是理所当然的。
所有刚刚强大起来的人，面对从前承受过的苦难时，高傲一些也是很好理解的。
她甚至不需要多思量什么。
只要学着柳阑珊的模样，在家中当一个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就是了。
不必有什么人的配合。
也不必……把心中的委屈诉说给什么人听。
何玉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颜溪没有招呼。
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何玉芝被吓了一跳，抬眼去看她。
颜溪没有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冷哼了一声，径直上了楼。
何玉芝皱起了眉。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喊住她。
然而客厅却又在那门的响动之后，恢复了寂静。
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颜溪的背影依旧是记忆里的单薄，如今看在她的眼里，却带着一点别的意味。
那是不满，也是警告。
何玉芝似乎想起来什么，话被生生吞了回去，而后看着颜溪背影消失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甩脸色给她看？
果然是攀上了大树，就自觉自己本事了呀。
她一挑眉，低了头。
目光闲散地落在手上握着的手机上，把心中沸腾的浮躁压抑了回去。
淡定些。
她一只手抚在了肚子上，眼底浮现出一点嘲弄和得意掺杂的神色。
且再忍耐一些时日吧。
等到腹中的孩子出来了，她的筹码就又回来了。
颜溪还是太年轻了些，也太天真了。
她竟然真的以为，能和盛居安有什么长久的联系。
竟然真的以为，有了盛居安，就能在她面前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