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芝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颜溪什么也没说。
她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虚假，却连拆穿的兴致也没有。
就连一边的颜维山，也开始疑心自己是否误会了她。
“颜溪，你刚刚怎么回事？”
许微山这样问的时候，声音是近乎谦和的。
两人之间的冷漠就那样被轻易打断，变得几乎柔和了起来。
颜溪抬眼看了一下他。
“什么？”
她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似乎仍旧神情恍惚，在想着别的事情。
“你何阿姨和你说话，你怎么也不回答？”
说话的内容是责备，却又不太像是责备。
那声音太过柔软，像是耐心教育着孩子的仁慈父亲。
颜溪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里带着一点迷茫。
“我没有啊。”
说完脸上又显现出恍然大悟的情绪，哦了一声。
后知后觉般解释到。
“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看到颜维山明显谦和的神色，颜溪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多年，她鲜少在他脸上见到如此模样。
如今他的耐心，也并非是为她。
是为了可能在她身后的盛居安。
权力的魅力确实让人难以抵挡。
不过一个虚幻的影子，便让颜维山趋之若鹜。
她一边叹息着，一边冷着眼看他。
颜维山的情绪，未能影响到她。
抽离出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一场闹剧的时候，她就越发觉得荒谬。
何玉芝那样胆战心惊，不过是在讨好颜维山。
她眼底分明带着对这个中年男人的轻蔑，却又屈从于现实，不得不讨好着他。
颜溪忽而觉得有些悲哀。
从前，她也是如此。
那样真切地渴望着。
渴望颜维山在她身上还能有些许的情感。
即使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也总有细碎的梦魇，不断提醒着她，她真正渴望着的是什么。
颜维山一直无动于衷。
直到如今。
她已不再做那样的争取，他却又变了。
只因为她背后可能的权势，只因为，某个人可能站在她身边。
她觉得索然无味。
看着何玉芝的时候，眼里又是愤怒，又是悲哀。
愤怒是痛恨她的心狠手辣，让她的生活陷入了混乱。
悲哀是觉得何玉芝如今形状，正如跳梁小丑。
她甚至不想去考虑她。
她提不起任何的兴致，去和她争斗什么。
那没有意义，也毫无作用。
“是在想淮南？”
颜维山的声音更加柔软，几乎可称得上是温柔。
那样的语调，是颜溪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他似乎又回想了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
他是在修复和颜溪的关系。
中间被何玉芝一打岔，险些功亏一篑。
还好，他现在反应过来了。
颜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脸上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颜维山安慰着她。
“没关系的。”
“你也别担心，医生都和我说，你哥哥情况有好转。”
“你多来看看他，说不定哪一天，他就醒过来了呢。”
事实上，颜维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上多少真心。
医生确实给他打过电话。
可他没有接到。
后来再打回去的时候，医生的说辞含混不清。
他这才过来，想要当面问清楚。
许淮南身上是有了些体征变化，可谁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如今随口一说，不过是在信口胡诌。
这安慰听起来太过敷衍，并没有多少公信力。
一旁的何玉芝却是一震。
“你说什么？”
颜溪尚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情绪，被何玉芝这么一打岔，目光里掺杂着一点疑惑地看了过去。
何玉芝立即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连解释。
“维山，你是听谁说的？”
颜维山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点诧异。
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似精心编制的一个谎言，还未来得及彻底展开，便被旁边的人拆穿。
“自然是医生说的，怎么了？”
颜溪其实能察觉得到颜维山声音里的敷衍。
对颜维山，她实在再熟悉不过。
他是她的父亲。
骨肉相连，血脉相融。
从前的许多日子，她未能看清他的本性。
可那并不是因为她的愚蠢，而是因为她依旧对他抱着天然的信任。
如今不再心存妄想，便也不难发觉，这谎言有多拙劣。
不过——
颜溪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意味深长，越过颜维山略显焦灼的神色，落在了何玉芝身上。
何玉芝那样小心翼翼，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会心神不宁了吧。
她的心中涌过一点好整以暇的神色。
没有去开口反驳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的争辩。
“怎么可能？医生怎么没跟我说这些。”
“维山，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何玉芝小心翼翼地试探。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掩饰着内心最真实的惶恐。
颜维山十分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你是说我老了？还是说我太蠢，连个话也听不清楚？”
他心思有些急躁。
不过片刻前，他还因何玉芝的柔弱而心生爱怜，如今却觉得她实在愚蠢，不堪重用。
难道她就看不出来，自己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颜维山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试图把何玉芝的目光往颜溪身上引。
然而心乱如麻的何玉芝，没察觉到他那太过细微的表情。
她只是笑了一下。
“是……是吗？”
“那恭喜你了，等淮南醒了，我们……”
慌乱之下，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
颜维山见她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心浮气躁。
他站了起来，粗暴地打断了她的声音。
“好了。”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和颜溪去看看淮南。”
颜溪无所谓地一挑眉，站了起来。
目光落到何玉芝身上的时候，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讥诮。
何玉芝看得懂那个眼神。
从前，那个眼神经常出现在她的身上。
无数次，她挽着许淮南从颜溪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便是那样，带着得意地看着她。
颜溪。
她咬着唇角，又是气又是急。
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的凶狠澎湃。
只是她毕竟已经历过许多风雨，没多久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