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似乎彻底放开了,他走到叔伯中间,一边挨个儿看着,一边高声喝道。
“你们呐!”
“是不是都忘了,这宅子不是姓沈!”
“还有这刀它也不是姓沈!”
“这里是公主府!”
“这刀是赐给曾祖母的!”
他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震得所有人瞳孔骤缩。
沈柔也是一愣,随即想明白了。
是了。
当年沈烈尚了平南公主,自然是住进公主府中。
而那刀也是因为公主护驾有功,才放在公主府中。
这里的一切,实则是姓顾,而非姓沈。
“您别动气,为这些不肖子孙不值当!”
沈柔担心他气急攻心,伤了心脉,忙担忧地上前去扶。
沈老爷子却好似来了精神,冲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族长见他发火,反过来安慰起来。
“有啥可气的,我都活了这把岁数了,早就晓得他们都是啥东西了。”
“是你以前看不明白,非要护着他们。”
“现在你可瞧清楚了?”
沈老爷子白了族长一眼,回道。
“呵呵,若不是我这孙女,我还执迷不悟呢!”
“我总以为,把最好的给了子孙后代,他们就会越来越好。”
“我错了,是真的弄错了。”
族长点点头。
“放宽心,你也老大不小了,分了家就随他们去吧,各安天命。”
“不过我瞧你这孙女是个好的,眼睛有神,清明得很,以后让她陪你四处走走,比窝在这乌烟瘴气的府里强多了。”
听了他的话,沈老爷子哈哈笑了起来,难得的开怀。
“都听您的,只是眼下,还得早点分了……”
沈老爷子话还未说完,族长就打断他道。
“要想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少操点闲心吧!”
沈老爷子叹口气。
他转头看向厅内的人。
此刻,没人再咋咋乎乎地喊着。
一个个都忐忑不安,神情焦虑。
“你们也都听见了,分家吧!”
“除了这宅子和刀,所有的东西,你们都三房平分。”
“至于我和柔丫头,暂且还住在公主府,大房先去寻个宅子搬走。“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沈府,你们想起来了么?”
沈仲谦脸色惨白。
他看向沈老爷子怒气冲冲。
“爹,你这也太偏心了!她不过是隔着辈分的孙女,我们可是您亲儿子!”
“为了她,您要把我们统统赶出沈家吗?”
“她到底给您下了什么迷魂药,叫您这般!”
“早知她是个祸害,我就该在她出生的时候掐死她!”
沈柔听着他的话,眼里只有冷漠。
沈老爷子似乎也对他已经彻底死心,并未因他而气恼,反而平静地看着他道。
“你若认我这个爹,就给我从这个府里搬出去,其余这些孝子贤孙,若还有心,时不时串个门来看看我就行了。”
“你不是怕被人连累遭了殃么?分出去了,就连累不到了,对吧!”
“哦对了,还有那些平南公主生前留下的嫁妆铺子,可别私吞了,这些曾祖母的东西我要留给柔丫头。”
“至于赤焰刀,沈府没有拿得起的人,还是还给陛下吧!”
听到他这话,前厅再次炸开了锅。
“这……御赐之物,怎可……”
“大哥,这怎么能说还就还?”
“沈家如今就这点东西了,若是还了,沈家怎么办?”
沈老爷子似乎乏了,叹口气回到了上首的坐椅上。
“你们一个个不是挺能耐的么?”
“有本事就自己挣一份去,惦记祖宗的东西算个屁!”
“唧唧歪歪地吵死人了,谁要敢再惦记这把刀,我就直接用它砍你们的脑袋!”
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发起狠来,身上自带一股威严。
见他撂下狠话,几个叔伯一脸惊容,也不敢再闹,纷纷将目光投向族长。
族长假装没看见,闭着眼睛脑袋一歪,假寐起来。
这下,谁都不敢再出声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自个儿拟个清单出来,明日派管事来分东西。”
“族长一把年纪了,也熬不住。”
说罢,沈老爷子轻轻拍了拍闭眼的族长,待他睁眼,扶着他说道。
“有劳您了,改日处理好了,再累您来做个见证。”
“好好,哎呀,这年纪大了就爱睡……”
见族长起身,沈老爷子搀扶,沈柔忙冲上去帮忙。
两个老爷子年纪都不小了,谁都走得颤巍巍的。
她还真怕他们两一不小心磕碰到。
族长笑眯眯地将胳膊搭在沈柔手里,瞧着她眼里都透着笑意。
“你长得,还真像她!”
“眉眼间有她几分神韵。”
沈柔抬眸,疑惑片刻恍然。
“您过奖了,不敢与曾祖母肖似。”
“呵呵,不打紧。”
三人走出了府门,沈柔才知晓,族老并不住在附近,而是在柳江边租了个一进的宅子,平日就两个老仆照顾。
“回去吧,府里头还乱糟糟的一团呢!”
府门的老仆牵来一头驴车,族长朝沈老爷子摆手。
随即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沈柔,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照顾好你爷爷,他太心软了,又固执,活的太辛苦。”
“劝他想开一点。”
沈柔乖巧地点点头。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原以为,沈老爷子就算不将她逐出门,也得想法子安抚住沈家的人。
她受点委屈,是在所难免的。
即便后来,沈老爷子说要分家,也绝非易事。
偌大个沈家,一共三房,浩浩荡荡上百号人,关系错综复杂,哪里是说分就能分的。
即便是分家,只怕也会产生诸多矛盾。
而这些人,就会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到她身上。
是因为她,沈老爷子才宁肯分家,也不愿将她逐出家门。
可如今,沈老爷子却快刀斩乱麻。
一下子接过了她身上的担子,一力抗下。
分明是那般消瘦弱小的身子,却比沈家任何人都有担当有魄力。
自爷爷身上,沈柔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他推崇先帝,更是对曾祖父和曾祖母敬仰非常。
他们那一代人,必然都是不同凡响的。
可惜,她未能有幸一见,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窥得一二。
如今,沈老爷子发话,族长点头,分家已定,再无更改的可能。
目送族长坐着驴车离开,二人刚要回转,却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