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但是我刚回到家，我妈的巴掌就甩了过来，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你在搞什么！江琪，王康说你在外面跟野男人厮混，还叫人打了他，我看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我心中有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但是我强忍着压了下来。
我放低声音对我妈说：“妈，我不知道王康为什么会突然冲过来泼我一身水，我就是跟弟弟的老师吃个饭而已。”
“我想让弟弟的老师多关照一下他，请他吃饭，不知道王康怎么误会了，不听我的解释。”
一边说我还一边落泪。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我被王康用水泼花了的妆，还有我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语气稍缓：“这王康也真是的，不听人解释，你待会儿去给他道个歉，服个软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又是道歉，又让我道歉，明明不是我的错，但是我再忍忍，很快，很快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耐着性子给王康道歉，声音夹得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对不起，王康，今天跟我吃饭的那个人是我弟弟的老师，我想让老师多关照关照我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王康的态度很不好：“那你弟老师揍我，是我活该？你当时怎么不站在我这边？你现在又在装什么？”
“你知道我家里人一直都偏心我弟弟，我不敢，我怕老师以后针对我弟，我爸妈不会放过我的。”
“我一直想搬出来住的。但是我没钱，我不知道搬到哪里去。”
我的暗示意味很强，王康瞬间就懂我的意思了。
感觉他的火气瞬间下去了大半：“那你来跟我住怎么样？反正你妈已经收了我的彩礼钱了，你跟我迟早都是一家人。”
什么？！我妈居然已经收了他的彩礼钱了，她居然没有告诉我，这笔钱她是要自己私吞了吗？
她真的越来越过分了。
“我也想的，但是我爸妈不同意。”
我似是灵光一闪：“他们思想观念太传统了。哎，不如这样，王康，你骗一下我爸妈，说快要买房了，把我户口迁出来。”
“这……不好吧？”一听到上户口王康就急了，生怕我占便宜，分他家房产。
我连忙安抚他：“到时候我先去学校集体户过度一下。”
又保证道：“我爸妈看不出区别的。然后他们就管不到我啦，随时可以搬过来。”
这样一说，王康自然同意。
而爸妈那边，秉承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
见“女婿”要买婚房，火急火燎将藏好的户口本给了我，让我快去买房、挂名、迁户。
妈妈高兴疯了：“琪琪你之前还死活不肯，现在知道王康这孩子实在吧？还没结婚就给你买了房！”
爸爸比妈妈谨慎一些，多了个心眼。
过户那天也跟去了，亲眼见到房产证才松了口气，坐到一旁抽烟，等我忙完才吆喝道：
“新房还没装修吧，那这段时间还住家里。”
他磕了磕烟灰，似是警告：“生活费要照付啊。”
我抚摸了下崭新的硬壳户口本，有些啼笑皆非。
这九年我是如何能忍受过来的？
我他妈真有受虐体质啊。
不过快了。
还有一年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9
于是我微笑着揽上爸爸的胳膊：
“当然。弟弟快要高三了，怎么着我都得在家再住一年，照顾他高考完呀。”
弟弟混过了两年高中。
经常会打游戏打到凌晨，第二天打着哈欠去上学。
如果是以前，我会扯着他耳朵喝道“快去睡”。
会教育他好好学习，不要攀比穿着，不要虚荣。
但现在我不会。
反而隔三差五给他发点零花钱。
他去充值游戏也好，逃课去网吧也好，都和我无关。
直到高三第一次月考，纸终于包不住火了。
模考成绩217，年级倒数第一，老师强令要求父母过去。
当然，我也跟去了，凑个热闹，听老师将爸爸训得面红耳赤。
爸爸狡辩道：“不是老师，我家孩子一直名列前茅的，怎么可能……”
“名列前茅？”老师瞪大了眼：“他哪次不是班上倒数第一？！行行好，就算是买进来的，多少也踏实学点儿吧，班级平均分都能被他拖个三四分！初中的计算都算错，心思都花哪儿去了？！”
我爸也蒙了，扭过头喝问弟弟：“说？！怎么回事？”
弟弟吓得发抖，硬是半晌没出声。
爸爸暴跳如雷：“你他妈的给老子快点说！！！”
弟弟终于哭丧着脸承认“伪造成绩单”。
向来要面子的父亲，拎过一旁座椅砸向弟弟，骂道：
“他妈的我让你不好好学习！我让你骗人！我让你造假！”
妈妈连忙护着：“你打孩子干啥嘛，有话好好说……”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鸡飞狗跳。
真热闹啊……
我在角落讽笑一声，趁着没人注意走了出去。
晚自习时间，回廊上很静，走过灯火通明的教室，能看到黑板上写满了公式或者诗歌分析，底下的学生们在奋笔疾书，埋头苦学。
外面星辰似点，皎洁的月光洒落。
我沐浴在月色里，看他们在灯光下耀眼又夺目。
我想他们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很快，我也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10
这第一步就是从家里搬出来，这一年以来，我都有在自己看房子。
我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但是我很清楚，十多万根本买不到什么房，甚至首付都不一定够。
于是，我把目光放到了郊区老破小。
至少留意路边广告，通过房产中介搜集半年信息后，我趁着寒假有空，挨家挨户联系房主看房。
路上雪很深，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忽然看到了王康。
他喝多了，和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下了出租车，簇拥着进了一家会所。
没注意到我。
我快步跟上去，想叫住他，却听到他们说：
“今天可要好好放松下！”
“康哥不是谈恋爱了吗？不怕嫂子发现？”
“害，提她干什么，她管得了老子？老子指东她不敢往西。就算发现了，打一顿不就是了，她妈的她家收了老子那么多钱，还敢不把女儿嫁过来？”
“哈哈哈说的也是……”
我顿住脚步，拢着羽绒服帽子，在雪地里站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颤着手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喂，110吗？我举报有人卖淫嫖娟。”
“地址是XX街道XX区XXX会所。”
“……谢谢警察同志。”
半小时后，警察抵达，押着衣衫不整的一行人上了车。
王康狼狈失措，只套了毛衣，鞋都穿反了。
他甚至想要逃跑，在雪里摔了一跤。
被警察捆在雪地里拷住他还在一个劲地狡辩：
“我没有。”
而我在“乌決乌決”的警铃声里，只觉得荒谬，筋疲力竭走到旁边公交站，在长椅上坐下。
这时我才发现，我腿脚发软。
踉跄着靠在了冰冷的广告牌旁。
红蓝的警灯散了，白雪堆恢复了原色。
太荒谬了……这样的男人，真让人觉得恶心。
还好，我不是真的要跟他在一起，跟他结婚。
我低着头看到了一双皮鞋。
抬眼，看到了沈霁那张清秀的脸。
“怎么了？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回答他：“刚刚被狗咬了，我知道会很痛，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痛。”
他低头看着我说：“那你报复回去啊，像你初中那样。”
我撅了撅嘴：“我也咬回去了。”
沈霁：“……”
他走到一旁便利店，半分钟后出来，将一杯热咖啡和一包纸巾递给我。
在我旁边坐下，语气慢条斯理：“咬回去多跌份啊，不怕牙硌得慌？下次打回去，多打几次就不敢咬你了。实在不行，在他脸上写满‘王八蛋’——像你以前对付校霸一样。”
沈霁冷淡的磁性嗓音很安抚人心。
我没忍住破涕为笑：“还记得呢？”
“是啊，还记得。”沈霁敛下眸，也捧着他那杯咖啡抿了一口，蒸腾的热气弥散盖住他的眸子，侧脸犹如精雕细琢的雕像，轮廓优雅漂亮：“一战成名。”
我有些恍惚：“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时的我和现在约莫是有些不一样的。
家庭虽然偏心，但在学校的自由却也给了我另一个天地。
“没什么不一样。”他拍了拍我的头说：
“决定这一切的在于你，而不是别人。”
他又继续问我：“对了，你来这里干嘛呢？”
“看房子。”
他试探性地问我：“婚房？”
我笑笑说：“不是，是我自己的房子。”
我将手中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继续说：“我要把户口迁出来，以后高考完，我可以有我自己的小小天地，不然我真的一辈子都在我父母的掌控下了。”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一下就可以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对我说：
“既然你需要一个结婚的幌子，你怎么不找我？我家比王康有钱。”
他的眼睛干净纯澈，眼底仿佛有星辰大海。
对着这样的眼睛，我无法说出“利用”“用完就扔”这样的字眼。
我只好说了一句：“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