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院内。
与外界那诡异绝伦的恐慌不同,这片由历代圣人浩然才气覆盖下的净土,仿佛自成一界,隔绝了所有异常。
整个临安府,乃至千里之外,都在上演的诡异场景,唯有这圣院中三千余名考生,安然无恙。
翌日,天光乍亮。
“铛!”
钟声再度响起,也宣告着本次乡试结束。
三场鏖战,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此刻钟声响起,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松弛,考生们一个个如释重负。
有人瘫坐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动也不想动,有人则开始默默收拾考篮,面露期盼。
不多时,主考官陈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科乡试已毕,诸生辛苦。榜单将于三至七日内张贴,届时自有分晓。”
“一炷香后,圣院大门开启,诸生可自行离去,静候佳音。”
话音落下,考生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走出号舍,汇聚在甬道之上。
压抑了几日的交谈声,瞬间爆发开来。
“总算是考完了!再考一天,我人都要没了!”
“谁说不是呢!这三场下来,比下地干三个月活还累!”
“哎,不知此番结果如何,但求能有个善果,不负三载寒窗。”
自强社的生员们,也很快在院中一处空地上集结起来。
周芜最后一个到,一见到被其他人围在中心卢璘,整个人激动得无以复加。
“琢之!你简直是神了!”
“第二场常平仓的策论,我下笔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你平日里在半亩园讲的那些东西!什么弹性定价,什么政企协同,什么监管!我写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周芜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止不住地附和。
“没错没错!我当时看到题目也有些懵,可一想到琢之讲过的内容,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何止是思路!咱们还有交易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我直接把交易监的运作模式套进去,稍微改了改,简直是天作之合!”
“这篇文章,我要是拿不到一个‘上上’的评价,都觉得对不起琢之平日里的教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看向卢璘的目光里,满是敬佩与感激。
黄观和陆恒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笑意。
光是这第二场策论,自强社的众人,就已经领先了其他考生不知多少。
琢之,这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拉高了整个自强社的中举几率啊!
卢璘淡然一笑,点了点头。
经过粮价一事,现在留下的都能算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能有更多人中举,自强社自然更能壮大。
就在众人相谈甚欢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门开了!圣院大门开了!”
喧闹的院中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正在缓缓打开的圣院大门。
黄观闻言,大手一挥。
“走走走!咱们也出去!先回去好好休整一番,等放榜之后,咱们半亩园再大肆庆贺!”
“走!”
众人齐声应和,浩浩荡荡地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可一行人刚朝大门方向走了没几步,一阵阵凄厉的惊呼惨叫,便从门口处猛地传来。
“我的脚!”
“我的身体怎么了!”
“爹娘.......”
“啊!别出圣院!千万别出圣院!”
“救命!外面有鬼!”
叫喊声中满是恐慌和绝望。
正准备迈步的自强社众人,齐齐一愣,停下了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陆恒,距离大门最近,伸长脖子朝外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陆恒瞳孔骤缩,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此生最为诡异恐怖的景象。
圣院大门之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第一批冲出大门的考生,此刻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们身体正从脚底开始,一寸寸地向上蔓延,化作虚无缥缈的白光,变得半透明。
有的人,虚化的白光刚刚没过脚踝。
而跑在最前面的几人,虚化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只剩下一个惊恐万状的头颅,还保持着实体!
如同蜡烛烧尽一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恒喃喃自语,浑身冰冷。
那些还没来得及完全冲出去的考生,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地想往回挤。
而外面的考生,则想冲进来。
大门口瞬间乱作一团,人挤人,人踩人,哭喊声、尖叫声、求救声混杂在一起。
所有还未出门的考生,全都死死地堵在门内,脸上血色尽失,根本不敢再踏出半步。
圣院大门,此刻成了一道生死之界。
门内,是安然无恙的人间。
门外,是化作虚无的鬼蜮。
“陆恒?怎么了?”
后面的黄观等人见陆恒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凑了上去。
当他们看清门口的景象时,所有人都懵了。
周芜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观更是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卢璘也看到了圣院大门外的景象,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主考官陈大人与几位同考官,在差役的护卫下,快步来到了混乱的大门口。
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的景象,陈大人一言不发,默默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一名刚刚目睹了同窗化光的考生,精神彻底崩溃,远远地朝着陈大人哭嚎:
“大人!大人救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救救我爹娘吧!”
他刚刚亲眼看到,在门外焦急等候他数日的父母,在他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漫天光点,彻底消散了。
陈大人身旁,一名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同考官,看着眼前这悲惨的一幕,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再度睁开眼时,脸色凝重地缓缓开口:
“本官...记起来了。”
“十七年前,本官返乡途中,路过临安府,此地分明是一片断壁残垣,了无人烟的废墟....”
“是何等存在,竟能抹去我等记忆,让临安府上百万人口这虚假的繁华中,浑噩了整整十七年!”
此言一出,不只是崩溃的考生,就连卢璘都愣住了。
废墟?
十七年前的临安府,是废墟?
那现在呢?
虚假的繁荣,什么是虚假的繁荣?
跟临安府地下埋的东西有关?
其他几位同考官,也都是一般无二的反应,纷纷点头,脸上带着后怕。
听到这番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卢璘脑海中轰然炸开。
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卢璘脸色骤变,猛然挤开人群朝大门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