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巨源来得比较晚，吃到打烊的时候，只剩他一人。
周寒生将博士们全都打发走了，沈秋夜在厨房做清扫，自己则坐在韦巨源旁边，陪着边吃边聊。
“周小友，我原以为你是青山食肆的东家，没想到这金碧辉煌也是你的。积善坊非善地，这家店的背后想必也有大人物操持吧？”
“韦公，实不相瞒，我接手金碧辉煌是被逼无奈，若是不接手，可能就没命了。”
韦巨源正喝着汤，听到这么严重的话，连忙抬起头来，满脸错愕：“小友可是犯了什么事，让这背后的人抓住了把柄？”
“韦公身居高位，想必一定听说过，最近神都城里，出了一件与周家有关的大案。”
韦巨源一愣，勺子从手上松脱，掉进了汤碗里，发出清脆呃声响，溅出不少汤汁。
他凑近周寒生，用极其微小的声音，问道：“你说的是……毒害皇嗣案？”
见周寒生微微点头，韦巨源恍然大悟：“你姓周，我却没有联想到。害……”
韦巨源没有参与中午的“聚餐”，也不花大价钱在享乐上。如果不是清官，就是城府太深。
周寒生的直觉告诉自己，韦巨源属于前者，于是才告诉他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得知一些这个案子的情报。
地官尚书总归比普通人知道的东西多。
“韦公，我一直在长安书院读书，不曾参与家里的生意，究竟来俊臣为何要咬着周家不放？”
韦巨源四下看了看，手上的小动作不断，最终叹息了一声。
“周氏制香是神都第一制香肆，宫里用的也都是周家的香料，太子府自然也不例外。”
“来御史发现太子当晚所用的香笼上含有剧毒，认定周家就是真凶。”
周寒生皱了皱眉，这个物证未免也太明显了吧？他随口一句就能将证据推翻。
就算是香料有毒，那香料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太子府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说是别人下毒在香料里，也是有可能的。
“来俊臣只顾着结案，却没有在办案！”
韦巨源咳嗽了几声，提醒道：“小友话说得不假，但小心隔墙有耳啊！”
周寒生笑了起来，转而说起了美食的话题。
说起这个，韦巨源倒是很有见解，能说的也很多。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上官婉儿带着一名婢女走了进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的雅兴了？”
“哟！”韦巨源连忙起身，行礼道，“婉相。”
原本还在想上官婉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忽然身子一颤，猜到她就是金碧辉煌背后的人。
“韦公真是好兴致，吃到现在，眼看着就要宵禁了。”
“我吃饭确实慢了一些，不过，我已经吃完了，这就告辞。”韦巨源又行了一礼，回头看了眼周寒生，匆匆离开。
周寒生知道上官婉儿是来查看，究竟自己有没有赚到十贯钱的。
他请上官婉儿坐到了食案旁，问道：“婉相吃过了吗？要不要尝尝金碧辉煌的火锅？”
“不必。”
见上官婉儿就这么端坐着，周寒生只好去拿钱罐子。
沈秋夜第一次见金碧辉煌真正的东家，而且还是如此端庄美丽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的头衔竟然是文昌相，圣人之下，万人之上。
面对脸上毫无表情的上官婉儿，沈秋夜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站在周寒生身后，眼睛紧盯着地面。
周寒生将前两日串好的五贯铜钱，还有范慎给的两贯铜钱，一同放在案上。
剩下零散的铜钱都在罐子里，罐子沉甸甸的，比前两日沉了不少。
周寒生一把将罐子倒扣在食案上，大堆铜钱便散落了出来，有的甚至滚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沈秋夜急忙蹲下去捡，就听上官婉儿发话了：“这就是你请来的大厨？”
“对。”
上官婉儿鄙夷地看着周寒生，之前留恋红袖坊，还和头牌同船游湖，现在招了一个大厨，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周寒生除了长得好看，诗也写得不错以外，上官婉儿还真不知武司婧为何会和他定有婚约！
“那就她来数吧。”
“啊？哎！”沈秋夜按照上官婉儿的吩咐，将散落的铜钱一串串穿起来。
“一、二、三……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沈秋夜数着数着，忽然摸不到食案上的铜钱了，往案上一看，竟然没有铜钱了。
她和周寒生皆是一惊，两人迅速趴在地上，想看看有没有掉落在地上的铜钱，还没有捡起来。
可是两人在地上看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枚铜钱。
上官婉儿喃喃道：“九千九百九十九……这数量还挺吉利的。”
“婉相，九千九百九十九和十贯就差一枚铜钱，其实这也算得上完成……”
上官婉儿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来，沈秋夜立刻缄口不言。
这样强大的气场，沈秋夜不曾见过，更抵挡不住。
周寒生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棋差一招。
他将沈秋夜拦在身后说道：“沈秋夜的味觉很灵敏，非常适合做大厨。反正你这金碧辉煌还要开，如今客源已经有了，可以让她继续做这里的掌柜和大厨。”
上官婉儿邪魅一笑：“你自身都难保，还敢保她？”
“你又不会杀我。”周寒生将空的钱罐子随手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上官婉儿对面，“你囚禁我，无非是想对付武司婧。只要她不出现，我就还有时间。”
尽管到现在，周寒生还不知道武司婧是谁，但能成为上官婉儿的死对头，身份一定不简单。
上官婉儿将身子伏在食案上，一步步靠近周寒生，手指甲在食案上抓出刺耳的声音，犹如百爪挠心，令人毛骨悚然。
“秋官尚书和侍郎已经回来了，上报边关大捷，武司婧今年内一定会还朝。”上官婉儿的手一下捏住周寒生的下巴，“等到她回来，我就当着她的面，把你送给来俊臣。我看她怎么办！”
周寒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官婉儿既想留着自己，又不让自己去查案。
他冷冷地看着上官婉儿，忽然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