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走得极快,显然是不想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狄宗源也没有多与他们纠缠,反而向周寒生发问:“你方才说奉命调查,就是知道了圣人会将案子交予大理寺?”
“这可是皇宫被纵了火,如此大火,恐怕整个神都知道了。圣人盛怒之下,一定会立刻下令调查。朝堂之中,除了大理寺,还有谁能接下此大案?”
“原来如此。”狄宗源定睛看向周寒生,先前打交道之时,就觉得他不凡,今日接触下来,发现其不仅聪慧,更足智多谋。
周寒生在废墟外围观察了一阵子,确认安全之后,决定进入。
天堂起火必定是人为所致,否则燃不起如此之大的火来。
在周寒生的时空里,天堂是被武则天的幸臣薛怀义烧掉的,然而这里的武则天并没有男宠,神都城中更没有薛怀义这个人。
周寒生小心地迈过外围废墟,往里面走,忽然问道:“天堂的督作使是谁?”
“是冬官尚书卢书恒。”
“我记得几月前,天堂对外招募工匠,核实工匠身份的,也是工部吗?”
狄宗源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知。”
“那我们还是先勘察现场吧。”
两人进入到天堂内部,发现现场被大火焚烧得很彻底,基本看不出原貌,大部分东西都变成了黑乎乎的残渣。
近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半人高的方形物体没有被烧毁。
周寒生在手上缠了布料,拂去上面的灰烬与焦炭,发现这个物体是用土石搭建的,是个类似于水槽的东西。
虽然它没有被烧坏,但是凹槽内部却像是受到过剧烈的燃烧。凑近仔细闻上一闻,还有股子怪味。
围着它绕上一圈,在靠近天堂中心的一侧槽壁,发现了一条长长的、奇怪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天堂中心的通天大佛上。
周寒生心中一动,问道:“狄司直,你可知道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狄宗源是大理寺的司直,周寒生与狄宗源也不太熟,觉得直呼其名或者称呼其为狄兄都不太妥当,干脆称呼起他的官职来。
狄宗源虽未亲眼所见,但也打听过这件事:“据说,是天堂内突然冒出了火光,等金吾卫赶到之时,火势已经蹿起来了。”
武则天建造天堂是为了她那尊通天大佛,也就是夹纻佛像。
这种“夹纻”是以泥塑为基,外面用漆将麻布贴在泥塑之上,待漆干后,反复涂抹几次,最后把泥塑取空成型。
结合火势、凹槽的怪味、奇怪的痕迹和麻布佛像的位置,周寒生略一思考,认为这就是一套简易的延时点火装置。
“水槽之中的怪味来自助燃的油,这条奇怪的痕迹原本应该是引线,一直通到佛像前。”
狄宗源顺着周寒生的话说道:“你是说,凶犯将油倒入了水槽,点燃水槽后,火顺着引线点燃了佛像,产生大火。想必佛像上也浇了油,不然火势不可能窜得这么快。”
周寒生点了点头:“凶犯想要完成这套点火装置,必然要熟悉天堂内部的构造,不仅能自由进出这里,还能将油料运进来。”
狄宗源一惊:“你方才问督作使,可是怀疑卢尚书?”
“卢书恒既然是尚书,运油点火的事应当不会自己来做,但若是交给其他人,容易落了把柄。了解天堂内部构造,又能运东西进来,除了督作使,应该有其他人能做到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问及数月前招募工匠之事。此事极有可能是预谋很久的,所以提前混入了铸造天堂的工匠中,伺机而动。”
“不错,除了等待合适的时机,运送油料进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看来这件案子的凶犯,背后有些势力。”周寒生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狄司直,你能找来天堂建造图纸和工匠名单吗?”
“这两样东西应该都在卢尚书手中,我需要回大理寺禀告少卿,才可去寻卢尚书。”
周寒生一噎,没想到这个从未听过的卢书恒倒是个关键人物。
两人正讨论着,大理寺的人出现在了天堂废墟外。
狄宗源见状,立刻跑了出去,来到为首的两人面前,叉手行礼,喊了一句:“裴少卿,武侍郎。”
裴少卿正是大理寺少卿裴戬,他本想向狄宗源询问情况,但还未开口,就被武侍郎抢先开了口。
“咦?你怎么在此?”
周寒生对上武侍郎的眼睛,确认他就是在和自己说话。
武侍郎肯定是武家人,但自己就记得武司婧和武承嗣的长相,其他的人还真不清楚,不知道这个武侍郎是谁。
“我昨晚在此救火,刚才和狄司直一起调查了现场。”周寒生镇定道。
“这里是火灾现场,你怎可随意走动,还是与我回去吧。你与司婧的婚事,我正在筹备,你随我回府准备准备。”
说着,武侍郎就要带周寒生离开。
“武攸宁,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随意带走我的人!”
上官婉儿的声音破空而来,众人回身一看,气场全开的上官婉儿领着一队内卫,来到了天堂废墟。
武攸宁和大理寺的人立刻叉手行礼,齐声喊道:“婉相。”
上官婉儿来到周寒生身边,瞪了他一眼,显然是责怪其在这里逗留。
“婉相,周寒生是英国公之子,我武家的女婿,何时成了你的人了?”武攸宁面对上官婉儿,丝毫没有胆怯。
上官婉儿轻笑一声:“圣人命我照看他,在他与司天君成婚以前,不会到武府去。”
“据我所知,圣人并没有下旨。”武攸宁目光一凝,道出了事实。
“况且,我武家有如此之多的府邸,勿需让女婿到婉相府上居住。婉相尚未婚配,领别家女婿上自家居住,岂不遭人口舌。”
“婉相无非是担忧司婧和寒生成婚前同居,遭人非议,此事无需担忧。司婧回城外营地练兵去了,我与崇风准备好婚礼事宜后,她才会回府。”
“届时,就直接举办婚礼了。”
上官婉儿清楚武攸宁口才了得,今日领教,句句说在点子上,真有些无法反驳。
她看向周寒生,美目中有些闪动:“你当真要同他走?”
周寒生一滞,心中有些纠结。
虽然上官婉儿立了字据,但瞧其刚才的语气,并不会真的不限制自己的行动。
太子中毒的案子还没找到凶手,成为了悬案。
周寒生猜想这个凶手的背后一定势力庞大,才能将线索抹得干干净净。
朝中只有武家人有此实力,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做的,打入武家内部才能调查清楚。
可武家关系极为复杂,稍有不慎,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武攸宁见周寒生踌躇不定,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婉相,中毒案一事多谢你力保寒生,他日一定让崇风和司婧登门拜访。今日,寒生我就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