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生与武崇风打过招呼，跟随狄宗源来到了大理寺门口，抬头一看，门上牌匾挂了三个大字“司刑寺”。
周寒生的身形不由一滞，想起大理寺为大周九寺之一，而在光宅元年，三省六部九寺的名称都被武则天更改过了。
大理寺就被改名为司刑寺。
狄宗源见周寒生盯着牌匾愣神，连忙解释道：“圣人的确将大理寺改了名字，但因为大理寺的名字颇有震慑作用，所以口头上还是称大理寺，我们也叫习惯了。”
周寒生点了点头，与狄宗源进入大理寺。但刚刚踏进院子，就遇上了一位熟人。
“这就是你说的查案验尸的好手吗？”裴戬的一双狐狸眼盯住周寒生，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回禀少卿，正是。”
裴戬的嘴角微扬，侧身让了半步：“那我倒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听他的意思，显然是同意周寒生在大理寺进行验尸。
狄宗源不敢耽搁，大步一迈，将周寒生和裴戬领到殓尸房门口。
此刻的殓尸房内不只有卢书恒一具尸体，而且都不是当天死亡的。
这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即使还未入春，门窗也开着，尸臭还是在房中积聚。
大理寺官差早就准备好了面罩，同时，殓尸人也准备了生姜。
但周寒生却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转向裴戬问道：“裴少卿，不知可否弄来一些苍术？”
裴戬略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只见他一摆手，立刻就有大理寺官差去办。
不多久，苍术就被送了过来。
在古代验尸，不像现代有各种设备、工具可以使用。点燃苍术和生姜是古代仵作找到的，防止尸臭入侵体内的一种法子。
准备妥当以后，周寒生一脚迈入了殓尸房。
殓尸房内窗户都开着，寒风袭来，倒像是阵阵阴风。
狄宗源掀开盖住卢书恒尸身的白布，尸体的上半身和头部顿时暴露出来，面色惨白，比鬼魅还骇人。
周寒生实习的时候，跟随刑警办过几桩较大的人命案子，又在读研时，研究了数万起命案资料。他见识过的比大理寺官差见过的多得多，其中残忍到极点的也有不少。
所以，面对这样一具完整的尸体，周寒生没有丝毫的害怕和紧张，一瞬间就进入了工作的状态。
这让狄宗源颇为佩服，也让裴戬疑心加重。
周寒生一边检查着尸体，一边程式化地说出自己检查到的结论和初步分析，就好像自己就是法医一般。
“尸斑压迫无消退，尸僵程度处于缓解的中后期，人死亡超过一天了。”
“尸体头部和表面都没有外伤，没有瘀痕，手指甲里没有皮屑，可见生前没有遭到殴打或袭击。”
“尸体面部、表皮、唇色和手指甲，未见明显紫绀、发黑或发青，确实不像中毒。对了，医工可来瞧过了？”
狄宗源被周寒生一连串的话给震慑住了，完全没有听见他问的话。
这时，裴戬上前一步，答道：“医工来过，卢书恒没有中毒，也不是死于疾病。”
排除了中毒和疾病的可能性以后，周寒生再次埋下头去，开始检查尸体的细节部分，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细微的端倪。
他立刻掀开周边两具尸体的白布，仔细对比三具尸体的面部，确认了自己的发现。
“比起另外两具尸体，卢尚书面色稍青，唇色也有不同，疑似窒息而死。”
狄宗源一惊：“你是说卢尚书是憋死的？”
周寒生没有回答，反倒去按压了尸体的胸部和腹部，却没有发现胀实的情况，尸体的脸颊和胸腹上也没有按压过的痕迹。
既然没有憋气，没有中毒，为何会有这样的表征呢？
周寒生不禁皱起了眉头，再次看向卢书恒的脸。
也许是自己经验不足，乍看之下，的确不容易看出脸色不同。但既然尸体有这样的表征，一定与死因有关。
思忖片刻，他忽然灵光乍现：“死因或许是二次溺水。”
“什么水？”
“二次溺水，即在呛水之后，少量的水进入肺部，引起肺功能失常，导致肺水肿，进而引发窒息缺氧而亡。其潜伏期最短片刻，最长不超过七日。”
狄宗源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寒生，他完全听不懂周寒生在说什么，但又不明觉厉。
一旁的裴戬内心也十分震惊，但他已经听明白了周寒生的话，缓过神后，连忙问道：“何以佐证？”
周寒生转过身来，眼神坚定道：“剖尸。”
裴戬和狄宗源皆是一窒，瞳孔震惊，惊讶到无法说话，二人呆立了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将尸体剖开，检查肺部和呼吸道的情况，是最好的证据。
周寒生意识到这种验尸手法在古代不太行得通，而且他也不会剖尸。所以，他转而去思考自己的专业——痕迹检验。
“额……或许有其他的方法可以佐证。我记得卢尚书的衣服上有明显的酒渍，可复查一遍，看看大约有多少的量。”
“另外，卢尚书的书房里有一杯带有药香的水，应该是醒酒汤，也可以验一验。”
“虽然卢尚书没有参加上元夜宴，但也应该在某处喝了不少的酒。席间，很有可能被酒水呛到，但没有引起重视。”
“卢尚书回到府中之时，府中家眷将他不舒服的症状误以为是醉酒，为他准备了醒酒汤。接着，卢尚书在房中休息的时候，发生二次溺水，窒息而亡。”
“可以询问一下，卢尚书当晚在哪里喝的酒，是否有人看到他呛咳的过程，之后是否有咳嗽、胸闷、无力等症状。”
听完，裴戬不由得拍手称好，脸上震惊的神情也收了起来，立刻吩咐下属去调查此事。
“果然有两下子！听说，你是看书学会的验尸，不知是哪一本传世之作，如此厉害？”
周寒生轻笑一声，答道：“此书名曰《洗冤集录》，若是裴少卿想看，我可以相借。”
“如此厉害的书，我当然要好好拜读。书可在府上？我这就派人去取。”
周寒生的眼神对上裴戬眯着的狐狸眼，保持着微笑：“裴少卿不用如此着急，书不在府上，我是在书院里读到的。等我忙完婚事，回长安一趟取来给你也不迟。”
裴戬的笑容凝固了片刻，被突然跑来的大理寺官差打断。
只见他在裴戬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裴戬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们是如何看管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