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间黑影一闪,身影掠到了三人身前,那人肤色枯黄,生满癞子,披头散发,穿着寻常一身粗布衣,腰悬宝剑,按剑而立。
季羲见到那人,不禁额头生汗,失声道:“共工……”
原来共工隔世多年,自伤势康复,神功复原后,带了十余名兵将北上,打探乱世情形,便于自己伺机而动。
他在荒漠中与应龙一战后,这两班人马虽然同是北上,但出意不同,本来不会碰到。就因教武场上大贵掷石砸人,惊动围观人众,场中的共工也看到了。他见到大贵与季羲在一起,唯恐两大绝学落入大贵手中。仗着得到奇学,近些日子来大有精进,就算自己杀不死大贵,也不至落败。更何况一百年来,共工虽然肉身被困,矢志不渝,潜心修练,心肠日渐恶毒,大贵却花天酒地,与市井平民玩闹在一块,功夫虽然没有落下,渐渐没了冲杀战场,笑傲武林是的机警。
共工一路跟踪,见他没有察觉,还道他功夫不济,又见到季羲在途中施展潜心自创武功,大违初意,本来多次想现身制止,趁两人不备,一举杀害。北上途中,见大贵居然好心的,出言指点自己掌法中的不足之处,他是何等人,远远跟着,虽然听不见两人对话,对于武学中的奥妙一瞥便知,也自大为受益,是以迟迟不下杀手。
要知道,大贵原名为大鸿,自昔日打破蚩尤,遭人排挤,恨而流落世俗。他久赋盛名,“大鸿”二字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更名为大贵。昔日的功高盖天的七名上将,有的为人害死,有的流落市井,有的归隐山林。这些开国大臣之中以风后年龄最长,资历最深,祝融次之,以力牧年纪最轻,共工次之(按理来说应该是应龙,女魃为最轻,只是二人相对立下战功较少,未能入列)。而大鸿与祝融同辈,相对来说要年轻资浅,比共工年长一些,但论起武功,大鸿博览天下武学,独有一番高见,就连被誉为当今天下第一人的祝融也自他口中受益不浅,由此可见大鸿的厉害之处。
共工一直藏身远处,隐而不发,到了现在,大贵将《凝雾掌法》不足之处一一指出,他在武学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见解,见到大贵言辞已尽,方才现身作乱。
大鸿见他出言不敬,已现敌意,心中暗暗戒备,沉声说道:“原来是你,百年没见你竟然变了,早已不是当年那般谦谨尔雅的少年人儿。”
共工听到“少年人儿”四字,想起自己这一生的不幸,默默感概痛心,又听大鸿声音中气十足,心下暗暗吃惊,“这老贼一把年纪了,武功居然还没纳下。”,当下大笑道:“大鸿师叔,风采犹胜于惜,令晚辈好生挂念?”
大鸿对他说的似未听见,一双明亮有力的眸子紧紧盯着共工,喝道:“你来这儿到底有何意图,快快道来?”
共工听他说话浑厚有力,正气凛然,宛然就是当年驰骋沙场,号令雄狮的上将。想到大鸿之前的厉害,心中一虚,再也笑不出来,正色说道:“实不相瞒,大鸿师叔目窥天下武学,以小侄的这一点见识,自然远不可及,只不过刚才见到一二点极大的错讹,小侄不得不出言指正。”
大鸿心觉好笑,“天下间武功向来是我评点见解,哪里轮得到旁人反过来教我。”,想到这里,语气舒缓了不少,展颜说道:“有何不足之处,可以明言?”
共工摇头道:“不,师叔刚才说得简直是大错特错。”
大鸿略微吃惊,道:“请讲?”
共工道:“我可断定,那个黄毛小子的武功可说是与祭火门的功夫没有丝毫联系。”
大鸿眉头一皱,道:“那套掌法简陋多讹,虽是新出不久,奇妙之处也大可与‘祭火门’名震天下《六合断天剑法》相媲美,老夫所见其中多处招式正是从繁衍推敲而出,你又的何以这么认为?”
共工听到心中暗暗吃惊,寻思道:“我先前曾派人多方打探,没想到他享尽清福,弃世多年,仍有着这么惊动人心的见地。”,当下不敢稍有怠慢,不动声色的说道:“错啦,错啦,那套《凝雾掌法》早已广传世人,甚至连寻常平民百姓也会使上一二,又怎么说是新出不久,像这种三四流的武学,更没法子与祭火门的高招相比了。”
共工他在两人对话中早已听出其中关键,他知道大鸿生性好武,极欲知晓《凝雾掌法》的武功出路,听到季羲耻于说出自己名讳,得意之下又大为愤恨。他一生精通异术,工于心计,这些天见大鸿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以致在与季羲乱斗之时露出疯态。心下暗想大贵必定心神衰竭。要是自己在暗中使用蛊惑之法,可奏奇效。索性将计就计,与季羲装作不曾认识,从中大放厥词,信口开河的乱说一气,有意绕乱他心神。
大鸿与季羲均是心无城府,思虑单纯,尚若凌烟在此,早已识破共工用心,别说大鸿无语言对,就连得自共工亲授的季羲,也开始信以为真,愣在一旁答不出话来。
隔了良久,大鸿摇了摇头,道:“真的么?有无事实可证明?”
共工睥了大鸿一眼,见他神情苦恼,眼色无光,知道已经计已奏效,暗自窃喜,口中说道:“先生要是不信,可与我一同南下回到天都城,随便找上一个武师施展两手,观上一观,便知真伪。”
大鸿怒道:“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岂可当做儿戏,说回就回?”
共工见到他动怒,心想:“他一生痴迷武学,向来自信满满,我若将那《凝雾掌法》施展出来,必定可达奇效,那时就算季羲小子从中解释,也不能济事。”
想到这里,青龙剑拔出,将那《凝雾掌法》,加以演变,一招一式,施展出来。共工本来对剑术有着极高的造诣,这段时间又跟着大鸿偷偷学月余,剑法精进了不少。此时他长剑挥舞,霎时间青光闪闪,剑气纵横,其中精妙招式更是使得行云流水,妙意百出,没有半点阻滞。
他出掌踢腿不露半点劲力,也无任何声势。但在大鸿看来却是风云变色,电闪雷鸣,胸脯见更是汹涌澎湃,怦怦心惊,见到共工使出的精妙招式,心中那股狂热,愤懑,失望,悲绝等等心思,蜂拥而至,他心中不断问着自己:“就连其中的剑法也衍变而出,我自诩武学圣手,我自诩武学圣手……连市井小民都会的功夫,自己居然还被蒙在鼓里……还有何圣手可言……难道,难道,我真的老了……”,他心中这么想,身子也不禁跟着颤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共工这套《凝雾掌法》,本是得自大鸿点解更正,此时共工将这《凝雾剑法》三十六招一气使来,他使剑而不出掌,难免少了变换之妙,但他精通剑术,天下英雄无人能出其左,手中青龙剑一出,立即锋芒毕露,妙意无穷。
季羲对这套掌法的厉害之处,本想再无任何高进,见到共工剑法于掌法同处一路,倒有不少出自心裁,而衍化出的高深之处,大受裨益,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驰。
正自痴迷之际,忽觉给人撞了撞,季羲回过神,见夸父神色紧张的朝大鸿努了努嘴,回目瞧见大鸿灰着脸,似笑非笑,神色古怪之极。心下大骇,一时间又想不出原由,快步走近,摇着他的身子,轻声叫道:“大鸿前辈……”
大鸿充耳不闻,沉着头嘀哩嘀咕不知在说这些什么,脸色却是越来越惨淡。
共工在一边见到,心下窃喜:“我这时一剑下去,必能要他老命,但不可施展《凝雾剑法》,以防叫着老贼窥破了机关。”,想到这里,剑尖回转,使了招《轩辕剑法》的“剑指淮水”,青龙剑剑锋倏然一转,化作一道青紫光影,刺向了大鸿。
眼见长剑斜指大鸿,迫在眉睫,季羲心下一惊,出手便是《凝雾掌法》的“犹见故人”,肉掌推出,拍向共工腰间。
共工见这一招迅疾凌厉,甚是精妙,不可不防,撤剑回身,怒道:“混小子,我教你武功,你反过来坏我好事?”
季羲正色说道:“你费尽心血教我武功,于我有恩,但我也千里迢迢伺候左右,为难重重。自受你一掌三剑之后,你我便没了任何情谊。”
共工道:“你当你真以为自己福大命大,有天神相助,能够大难不死?也罢,也罢,老夫一生作孽多端,以致妻死徒叛,我一再容你,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我苦心。”
季羲冷哼一声,道:“你又能有什么苦心。”
铮的一声,青龙剑入鞘。共工背过身子,道:“你们再北行数里,多有草木,老夫早在你们的必经之地设下了重重机关,是死是活全看你功夫有没有学到家。”,说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