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晚风渐起。风中落叶,荡漾无已。天地间宛然一幅惨败的景象。
两人一骑越过一处路口。来到一条大街上。
大街空荡荡,没有一点动静,唯独冷风刮起时,荡起了巷中枯黄的落叶,发出细微萧索的沙沙声。
一个人像是早已算好,伫立在大街当中。那人身着红色婚服,白布束发,银剑斜持,在冰凉的秋风中,红衣飘飘。
白带,红衣,秋风,落叶,在这萧索冰冷的空巷中,勾画出一种落寂凄艳的美。
剑逸之!季羲心中一凛。
剑逸之红肿瘀青的脸上,满是哀伤悲愤,却又那么苍白冷暗。他手中的银白剑在风中轻抖,淡淡说道:“留下我的女人,你可走。”
季羲见他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神色黯淡,似有重伤在身,心中恻然不忍,有意谦让,但听到“我的女人”四个字,不禁怒火中烧,他尽量控制自己情绪,压低声音,道:“你们并未完婚,她是被你们*的。之前你与我的过节,我可以不去计较。但是这一次,我意已决,挡我者死!”
剑逸之听到这番话,不禁悲上心头,仰天长叹,他目光上移,但见乌云遮天,惨淡万里,心中更增心中压抑悲愤之意,哈哈惨笑道:“剑逸之啊,你为恩师责罚,被门人唾骂之际,终日饮酒,不修边幅,已然落魄成这样,现在有人抢你的未婚妻啦。”,说罢,身子晃了晃,颤巍巍的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季羲见他脚步错乱,以为他酒醉行路不稳。
待他卖到第十步时,忽地,他手中的银白长剑光芒大盛,银光耀目,霎时这个巷子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季羲惊得几乎脱口而出,“八方乾坤阵!”,忙催促绝影加快脚步。
这个“八方乾坤阵”是祝融究制出来的一招舍生伤敌,威力奇大,以命相拼的招式。这一招就在共工在青龙谷时他都未曾施展,一共十八歩,十六歩一出,便是启动了“八方乾坤阵”内的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阵形,分指天乾地坤、四面八方。
季羲一面催促绝影,心中怦怦默数着“第十一歩,十二歩……”
眼见离他越来越近,哪知剑逸之步子越来越是纯熟,越走越快,他心下一窒,“晚了,始终还是要晚了。现下只能已‘枉生式’,来会一会他的高招。”,想到这里,手捏剑诀,将劲力运至指尖,只待在靠近些。
两大年轻高手在小巷之中各施绝招,威势自然非同凡响。身后的女娲感觉耳边的风声骤起,狂风疾走,呼吸渐不顺畅,大觉窒息。咳嗽几声张口呼道:“好不舒服,好难受。季羲哥哥,我们怎么啦。”,在她身后的女娲闭着眼睛问道。
在这秋意萧索,杀气腾腾的小巷子。她的话如梦呓一般,柔弱无力。在她感觉极不舒畅时,发出这一句话看似毫不重要的话。
然而,在这即将舍命相拼的两个男人心中,所蕴含着的意义却是大不一样。季羲胸中血气一涌,心坚如石,他在心中不停的告诉着女娲:“女娲妹子,你放心。有我在,必会保你周全。”
剑逸之听到,心角大痛,黯然想道:“没想到她在最难受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人,不是我剑逸之。而是另外一个人。”,想到这里第第十六歩却再也踏不下去了,虚弱的红色身影,在疾风中晃了两晃,哇的一声,口中鲜血流出,手中白刃剑掉落,人也颓然倒下。
季羲将毕生功力运到右指指尖,剑拔弩张时,忽然见到剑逸之倒了下去。而自己这一指正要点出。在这紧要时刻,心思转了几转,“这人终究对我有救命之恩,他不欲杀我,我怎么去伤他。”,剑指刚伸出一半,却给他硬生生的收了回来,一时间只觉胸口血气逆腾,真气倒流,好不难受。尽管如此,他的剑指虽未到,但劲风先至,将剑逸之击得摔了好几个跟头。
剑逸之与季羲情形相若,都是半途散功。不同的是剑逸之在心灰意懒,心力憔悴时自然而然的失了劲力,一口气吐出了胸中的郁气瘀血,反倒无碍。但季羲若点出这一指还好,这一指一经收敛,内脏受到的创伤远远重于剑逸之。当下轻轻哼了一声,眼前一黑,趴在绝影身上,半天喘不出气来。
女娲双手触及不到他的身躯,心中万分焦急,大叫道:“季羲哥哥,你怎么啦?”
季羲听到女娲的呼唤声,睁开眼,强颜笑道:“没事,只需休息片刻,喘过气就好。”
季羲伏在绝影身上休息片刻,喘平气息,此时已远离追兵,也该脱离危险。
这时,身侧发出“咯吱”一声巨响,季羲侧头望去,见有一个巨人正站在瓦屋顶,双手举着一面千余斤重的石壁,呼的一声,朝自己掷来。断壁下落,砸断附近房屋,将前路堵的严严实实。季羲逃生心切,喝令绝影后退,哪知又是“呼”的一声巨响,季羲前后均被石壁阻挡,进退不能。
那人哈哈一笑,从房顶跃到季羲身前。伏羲定目望去,见那人身高一丈,虎背熊腰,穿着一身赤红虎甲,浓须如戟,根根倒刺,看样子年龄不过而立(而立指的是三十岁的男子),竟然有着这般神力。
那人细瞧了季羲一眼,笑道:“小子不简单啊,你敢在万人之中劫刑场,已不简单。能活着跑到这里,碰到我,更不简单。”,说着又是哈哈一笑。
季羲见到这般雄壮之人,为自己平生所未见到,心中大觉不妙,跃了下来,对绝影喝道:“快带女娲走。”,绝影见到主人不走,不肯发足。伸出舌头,在季羲手背上舐了舐。季羲心想:“我一旦跃上,我们这两人一骑,势必为他掷石丧命。”
绝影背上的女娲感觉停了下来,问道:“季羲哥哥,发生什么事啦?”
季羲强颜一笑,道:“没事,你且先闭上眼睛,再过片刻便好。”,一言说罢,挥掌在绝影臀部拍了一记。绝影吃痛,迈爪跃出墙外。
那大汉见到绝影逃走,怒道:“是谁给你这般胆子,在此放肆?”,那人声如洪钟,盛怒之下更如晴天下的一个霹雳。被困在里头,萎缩在一起的两名平民,给他这么一喝,全身瑟瑟发抖,有如酒醉错步醉走。
壮汉自来勇猛过人,见到两名平民这么狼狈窝囊,大骂道:“胆小鼠辈,简直枉生于天地之间,枉活于天都城内。”,说着伸出长臂,提起两人,用力一撞,两人如同水泡般血肉横溅。
季羲见这名大汉这么悍勇凶残,竖掌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何人,师承何处?”
壮汉舔了舔嘴角边的鲜血,狞笑道:“你想知道就先打败我。”
季羲心想:“这人有着这等神力,必是‘太阴营’中的将士。”,口中说道:“怎么连自己姓名也不敢告知,难道你怕败于我手,辱没了师尊?”
那大汉怒道:“就凭你?别说你现在只剩下半吊子气了,就算你是条生龙活虎的大龙,我也不惧分毫。”,说罢,大喝一声,碗口般大小的拳头砸了过去。季羲见着一拳的来势猛恶绝伦,夹着劲风,呼呼作响。心中惊异,他相较壮汉,个子低了很多。身子一矮,翻了个跟头,从缝跃出一丈多远,凝神静待,不知有何精妙的后招。哪知那大汉一拳未中,转身又是一拳打来。大汉连连出了五拳,居然一无高明后招,二无精妙变化,只是普普通通的拳击之法。季羲心中缓了一缓,忖道:“原来这壮汉徒有猛力,而无高明武功。”,他想是这么想,他虽这么想,暗暗留心提防。
壮汉一连打出了十余拳,就连季羲的衣角也没碰到一块,心头生怒,哇哇叫了一声,俯下身子,又是一拳。季羲纵腿一跃,使了招“袖断情绝”。这一招,当年共工独斗应龙与神秘女子,苦受两人合功使的一招脱身的功夫。这三人同是世间顶尖高手,一招脱身。可见这一招精妙厉害之处。
季羲手中无剑,内脏受伤,使不出多大劲力,兼之他一味躲闪,情急之下,这招用得不如何得法,身子一斜,用长弓一端在壮汉腰间戳了一记。
壮汉一惊,心想:“适才他那一戳若是运起劲力,我可大大不好了。”,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大意。从身后取出两把倒刺乌金锤,相互交击,发出砰的大响。
那巨锤将近六尺之长,粗圆敦厚,宛如两根黑色大石柱,锤身周边满是倒钩。季羲见那倒钩根根锋利,在残阳下发出耀耀黑光。心中寒意大生,给这倒钩刺破了衣发皮肉,哪里能有命在。
季羲见他使用这等神兵,也必有独到之处。又见壮汉正一步步走来,说道:“且慢,你有这等趁手的兵刃,这场决斗有失公平。”
壮汉望了他一眼,怔道:“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取你便可。”,说打就打,提锤朝着季羲头顶砸去,这对重逾千斤的乌金锤,在他手中竟然宛如无物,大锤挥动,来去如风。
人们时常想到,“太阴营”一无多少深奥招式,二无多少精义心法,不通文韬武略,不懂人文礼法,只是些冯河暴虎,力大无穷的猛夫,它之所以能在名门正派前三之列,大多是靠着力牧的威名。如果真的这般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壮汉的招式和先前一般,在倒钩乌金锤上的功夫仅仅砸、挥、挑、劈、刺五个字诀。既无高明后招,也无精深变化。可在双锤落下之际,季羲眼中一花,断然想到“太阴营”功夫的深奥之处。又哪里没有后招、变化。暗暗责怪自己无知,所谓的后招便是壮汉的第二锤。变化,那壮汉出锤之际本无任何武功套路可言,任何一锤均是会心所发,说到变化,简直是千变万变,穷其可变。天下间纵然博览天下武学的大鸿再生,又怎么揣摩的透一个猛汉,随心而发的招式呢。
这无招胜有招,以不变胜万变,以拙击巧,以实攻虚之道,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隐然觉得似乎是天下武学大势所向,异道同渠的至高之境。
季羲想到这里,对自己先前学到的武学,不禁大是猜疑,迷惘,心想:“我花了这么多日子,费了这么多心血,练就了这身武功,没想到竟然这般狼狈。”,他力战群雄,已近殚竭,心中这么一想,傲气受挫。身法便慢了半拍,处境更是凶险无比。
其实季羲在这被封堵的小巷里,凭这一双肉掌,与壮汉的神兵相斗,本就大大吃亏。加上壮汉手长,兵械大,站在小巷中间,出招挥锤也是举手之间的事。季羲的《凝雾掌法》在这小巷之中,碎石断木,遍地都是,顿感碍手碍脚,失了变通,不得地利。几招下来,难怪他会这般沮丧。
壮汉久攻不下,心中一怒,大喝一声,“疾风式”,他身子一滞,手中巨锤一转,巨锤风势急增,竟是挥洒如影,快若疾风,眨眼间,已将季羲笼罩在这乌黑色的锤影中。
季羲矮着身子左窜右*,凶险无比,狼狈不堪。巨锤在半空中转劈而斩,砰的一声大响,壮汉的倒钩乌金锤砸中了季羲耳边的石壁。石墙应声而裂,石末横飞。更有数块碎石反溅在季羲脸上,有如针扎一般,好不疼痛。
眼见壮汉第二锤*近,季羲暗叫不好,侧身正准备翻出去,不料他刚一迈出,踩到了死尸身上,脚一滑,向后跄踉几步,反而靠回在石壁上。
壮汉见到好处,嘿嘿一笑,大锤当即呼出。
眼见乌金锤就要当头落下,周边“呀”的两声惊呼。面前劲风扫过,剑气一闪,铛的一声大响。季羲不见大锤砸来,睁开眼,却见一人正从断壁侧缓步走来尘烟中走了出来,那人竟是共工。
另一人不知何时站在屋顶上,白发苍苍,气宇不凡,一身灰袍,临风而立,居然是祝融。祝融手按着火凤焚世杖,眉头紧皱,高立一侧,不出一言。
壮汉见到两位高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在天都多年,自然认识祝融,侧身向他施了一礼。道:“师伯到此,晚辈没能亲迎,还望责罚。”
祝融点了点头,并不搭话,目光投向了共工。
共工望着壮汉,笑了笑道:“喂,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见共工身子单薄,披头散发的样儿,心想:“这人长得和市井里的地痞赖皮一般,他接下我的倒钩乌金锤,还能这般气定神闲,轻松调侃。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口中说道:“晚辈是太阴营弟子仁雄,请问前辈名讳。”
共工怪笑一声,道:“你想知道就先打败我。”,说着,又是哈哈一笑。
这话一出,仁雄,季羲均是一惊。心想:“原来这两位高人一直紧随身边。”
仁雄愣了愣,说道:“前辈来此,又何高教?”
共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这么说来,你就是力牧座下的首席弟子了?”
仁雄沉着头,道:“弟子无才,愧不敢当。”
共工吐了口口水,啐道:“呸,你刚那股才狂妄得意的样儿去哪里了?”,指了指季羲,又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仁雄道:“晚辈只是秉公办事,别的一概不知了。”
共工道:“他是大鸿的首席弟子,好啊,力牧的首席弟子居然敢打大鸿的首席弟子,坏了,坏了,坏了……”共工一连说了七八个“坏了”
仁雄听他说话老气横秋,功夫了得,竟然当着祝融将军的面,直呼大鸿,力牧的名字,心中思量:“不知是哪里的前辈高人,怎么从未听人说过。他能与祝融师伯齐至,身份自然不低。若真是恩师的好友,我可万万得罪不起。”,听他说了这么多“坏了”,更是不知喜怒,摸不着头脑,脸一红,道:“晚辈若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前辈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