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落下。
有人叩响了京郊别院的大门。
伴雨手持青色翠莲油纸伞,踩着青石路缓步走了过去。
下人过来回禀,说是隔壁的人。
看着站在门口的主仆二人,伴雨面色未变,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或者说,镇国公府的人,基本都是这幅样子。
去岁之前,常年跟着叶灼在外征战,杀过的敌人至少数百,一身气场非寻常人可比。
若不加以收敛,绝对能止小儿啼哭。
可浸淫了血腥与杀伐,再收敛也有限。
能有如今这幅淡淡的表情,已经很不错了。
“两位有何事?”伴雨道。
吕娇容没说话,旁边的婢女上前两步,双手递来手中的信。
“劳烦……”
对方刚开口,伴雨道:“那就别来给人添麻烦。”
不止那小婢女,就连吕娇容都被他的话给噎住了。
伴雨道:“不管两位想要做什么,都与镇国公府无关,隔壁想来也是有奴仆的,二位是如何想着来麻烦别人的?”
信?
他听闻右相夫人为这位寻了一户人家,还是这位吕大娘子的表哥。
看对方的样子,不想嫁?
京都各府的消息,没那么隐秘。
基本都在私下里流转。
这是要逃婚?
不然呢?
何须要他们代为转交书信。
吕娇容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回身,当着两人的面,闭合了府门。
小婢女气的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有雨点落在雨伞上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姑娘,他们……”也太过分了吧?
吕娇容面容暗淡,“走吧。”
的确,别院里有奴仆,书信可以让他们转交。
但意义不同。
若经由镇国公的手,把书信交给附近,家中的婚事她可以有游说的余地。
而不是被那毒妇嫁去外祖家。
她的身子没问题,为何要去给别人养孩子。
大夫给她瞧过,她是可以生孩子的。
可成婚数年始终没动静,吕娇容觉得是前夫的问题。
怪就怪在,那妾室有孕了。
也让她对大夫的话,产生了怀疑。
可有一点吕娇容是确定的,她不想嫁给表哥。
自己可是当朝右相之女,即便是外祖家的表哥,也终究是门不当户不对。
前夫可是尚书之子,再嫁之人甚至还比不得前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回到隔壁院子,一进门便看到多出来的两人。
吕相瞧着这个女儿,道:“冒雨去哪里了?”
吕娇容漠然的看着他们俩,道:“出去走了走。”
这两人怎么过来了?
莫非是府中有人告密?会是谁呢?
“你的婚事已经定了,婚期定在中秋节后……”
吕娇容心中烦躁,冷声开口,“我不嫁。”
闻言,瞧着干脆爽利的朱夫人开口了。
“为何不嫁?那可是你的表哥,沾亲带故,你嫁过去必然无人敢欺你。”
吕娇容忍着心中的怒火,道:“我自幼在京都长大,不想嫁到其他州府。”
朱夫人如何看不穿她的想法,笑道:“大姑娘莫非是瞧不上你外家?”
“你……”吕娇容被人戳破心中的那点念头,恼羞成怒。
朱夫人继续道:“早些年我嫁给你父亲,你我第一次见面,我便知你厌恶我,甚至觉得是我抢走了你母亲的位置。”
吕相看着自家夫人,再看看女儿,“是这样吗?”
朱夫人嗔笑道:“大姑娘或许觉得是因为我,才逼死了她的母亲,故此对我始终心怀成见。”
“这从何说起。”吕相道:“你母亲当年小产伤了身子,故此才离世的,与你继母何干?”
吕娇容冷哼,“你说是便是,我也没证据,是与不是重要吗?”
是,母亲当年又怀了孩子,因意外小产后,身子就有些不太好了。
可也不能死的那么突然。
眼瞧着自家夫君再次变作闷葫芦,朱夫人不想忍了。
这都忍了多少年了,对这个继女是处处忍让,当她是个没脾气的。
“此时你怪不得老爷……”
“夫人。”吕相开口制止。
朱夫人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你母亲本来会多活些年的,可十四年前的上元节,是你哭着闹着想要去赏灯。”
“当时你父亲跟随早已致仕多年的右相在外公干,府中只有你母亲撑着。”
“她身子弱,上元节气候寒凉又人流密集,怎可陪你去逛灯市,等发现时你已经自己跑了出去,甚至临近半夜仍未回来……”
吕娇容面色一点点的白了。
她觉得此人在说谎,毕竟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
“你母亲是担心你,才没有撑过那年正月,作为她唯一的孩子,偷跑出府半夜未归,那时她又刚失去一个孩子,你觉得会怎样?”
朱夫人看着吕娇容眼神里的难以置信,并不奇怪。
她或许是打击太大,忘记了这件事。
还是吕父不忍女儿背负气死母亲的负累,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后来嫁过来的朱夫人,便被动的背下这口大锅。
朱夫人不在乎。
左右是个女娘,养几年嫁出去,日后不怎么接触,憋屈就憋屈点吧。
可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得寸进尺。
“你也知道你父母恩爱,却让你父亲连你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若非那时正值寒凉正月里,可以多停灵一些时日,恐怕你父亲连你母亲的遗容都见不到了。”
上前,在吕娇容面前停住。
朱夫人道:“你当我为何选择你父亲?”
迎着对方茫然的眼神,继续道:“他人品持重,与你母亲成婚多年,即便没有儿子,仍旧不肯纳妾。”
“可你呢?”
这女儿算是白养了,“我是再婚,第一任夫君行为不端被我抛弃,你当我眼下,同样的火坑会跳第二次?”
“若非你父亲的确君子端方,至少对妻儿子女责任心重且爱护有加,以我的出身,我怎会看上当年的他。”
“这些年你仇视我,甚至对你父亲亦是一脸冷漠相待……”
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朱夫人温声笑道:“大姑娘,我不欠你,你父亲亦不曾欠你。”
“你母亲的死,可算命运捉弄,当时你还小,倒也不必内疚。”
“但你的婚事,我还是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