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过来时,林太医还在灶房煎药。
端着药出来,看到客厅里坐着轮椅的青年,他险些把手里的药丸给扔出去。
“镇国公?”
他倒是不怕叶灼,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
叶灼点头,对林太医并不陌生,“我夫人如何了?”
把药丸交给药童,走到一旁坐下。
道:“你夫人……”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有点麻烦。”
叶灼拧眉,道:“何意?”
林太医挠挠头,略显麻烦的啧了一声。
“她的病症我知道,但我是第一次碰到。”
“祖父的话应该是知晓的,毕竟当年跟着你祖父在外做军医,见过的肯定不少,可像你夫人这般严重的,应该也是罕见。”
旁边的叶安表情略微有些变了。
“小林太医,可能治?”
林太医摇头,“她的病症在心里,是心病,治不了。”
叶灼端着茶碗,语气染上三分冷意,“说重点。”
拐弯抹角的,麻烦。
林太医清了清嗓子,“根据你夫人的说法,她每夜都会陷入噩梦中,在梦里她都重复着被人施以钉刑,那种痛苦已经烙印在了魂魄中……”
“说的再直白点,她每夜都会被钉刑折磨,是切肤之痛,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折磨。”
“这种折磨已经让她逐渐习惯了,所以此次被箭矢射中,一直到我没有任何措施的为她拔箭,她都不觉得疼。”
“比起钉刑施加给她的疼痛,这点伤,于她无关痛痒。”
“此等症状,你应该是知道的,战场上缺胳膊断腿后的人,哪怕伤口愈合了很多年,偶尔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幻痛症。”
叶灼不理解。
钉刑,与剐刑同为酷刑。
剐刑在云朝有过两回,皆用在谋逆主犯身上。
但钉刑却尚未在云朝用过。
比起刑罚的麻烦,当然剐刑更麻烦。
“她自小虽说被府中的亲人忽视,在吃穿用度上却没受过什么委屈……”
叶灼道:“这幻痛症,因何而起?”
林太医摇头耸肩,“我哪里知晓,等我回去问问祖父,不过你也别抱希望。”
叶灼点头表示明白。
林太医又叮嘱道:“尽量别让她受伤。寻常人会因为疼痛程度,知晓自己伤势的严重与否,她因幻痛而忽略自身的真正疼痛,很容易忽略自身真正的危险,极易真正的死亡。”
连拔箭都面无表情,换做别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血尽而亡。
“你是说,她每时每刻都在钉刑的痛苦中活着?”
被长钉刺穿手腕、脚踝、膝盖等,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林太医点头,“是这样没错,如果她没有佯装的话。不过我觉得佯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当时我让药童回府取药,你这庄子也没有麻沸散,那支箭是硬生生拔出来的,你夫人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想到这点,林太医真的佩服,“换做是你,或者再厉害点的,换做是叶伯伯,都做不到这点,怎么也得皱皱眉是吧?”
是的。
叶灼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到毫无反应。
所以,薛晚意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不论如何,这次多谢了。”叶灼道谢,“给你三样药草,得空去寻叶平。”
林太医面露喜色,“明白明白,今儿回城我就去。”
林太医的祖父曾跟随叶灼的祖父奔赴战场,任职军医,后进入太医院,因医术高超成为院正,前两年刚退下。
他的父亲当年也跟着叶灼的父亲做军医,去年与南元一站,险些死在战场上。
回来后养好伤,离开了京都,做了一名游医。
两家算是世交了。
药中或许有助眠成分,薛晚意很快睡了过去。
睡梦中,是被制作成人彘的过程。
她并不知道,每个夜晚,她的身子都在间歇性的发抖。
叶灼来到床榻边,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睡颜很平静,但额头却渗出一层薄汗。
抓起旁边的帕子,给她擦拭干净,一股震颤,让他视线下移。
她的手掌攥紧,似是正在用力的挣扎,却碍于某种莫名的力量,无法成功,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
时刻都处于被钉刑的痛楚之中……
想想这种可能性,叶灼难免生出丝丝的心疼。
她是如何承受的?
一个纤细的弱女子,承受着最残酷的刑罚,是连壮年男子都无法承受的刑罚。
扔掉帕子,改握住她的手,施力于她十指交扣。
“……”
剑眉微微皱起,感受到她的力道,叶灼没有动,任由她继续握着,继续加力。
在一拳可以打死几十个薛晚意的不对等武力下,她攥着自己的手,力道大到疼痛感不断涌来。
她的痛苦,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力道下,叶灼都能因疼痛皱眉。
拔箭时,她却能做到面无表情。
好奇?
或者是……怜惜?
外间。
叶安看到尚未离开的两位女娘,笑道:“夫人服药后歇下了,今儿天色不早了,赶路回京恐会疲乏,我让人给二位安排了歇息的地方,也差人去各府送信,稍后也会有人给二位娘子送去膳食,可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叶安的确周到,多多少少也有点“强势”。
不过两人的确没打算离开,起码也要看到薛晚意醒来才可以。
“没有了,她若醒了,让人告知我们。”姜敏带着薛明绯准备回房。
叶安送两人到堂前,“两位娘子慢走。”
走出几步,薛明绯道,“人抓到了没有?”
姜敏点头,“适才镇国公府的护卫来报,人抓到了,被明阐带走了。”
“京兆府啊?”薛明绯点头,“是该好好问问,我倒是想知道,是谁如此大胆,在京郊踏青处狩猎。还是说有人故意的,真正目的就是她。”
“故意与否我不知道。”姜敏道,“但能否审出什么,不好说。”
薛明绯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什么人?”
“那人来自荆州。”姜敏给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但薛明绯瞬间明白过来。
“大长公主府的人?孙子?”
她眉头皱紧,缓缓松开,再皱紧,再松开。
最后不确定的道:“或许,能审出来。”
姜敏猛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