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与薛明绯年龄相同,姊妹俩的性子却一静一动。
眼前的她,静的好似被藏在了岁月的光影里,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有着少女的明丽,却无少女的灵动。
修长好看的手,夹起烤制好的甜柑,放在她面前。
耳边只有细微的炭火燃烧的声音,再就是草庐外雪落簌簌的声音。
天地间在这一刻,好似陷入某种寂静,白雪苍茫间,只余下他们两人。
见她又在摩挲指骨,楚渊平和问道:“夫人可是觉得无聊?”
薛晚意与他目光对视,“并无。”
小骗子。
楚渊和她在梦境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知晓她无聊时会走神,走神时便会无意识的摩挲指骨。
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会取一本杂书,与她一起翻看。
伸手,从旁边的矮架子上取来一本书,递到她面前。
“夫人若是无聊,可以解解闷,外边风雪未停,此时不便赶路。”
薛晚意看着他举着的书,是现在京都市面上比较常见,也比较畅销的情爱话本子。
伸手接过,“多谢楚大人。”
“无需客气。”他抬头看向站在草庐门口的两个婢女,道:“角落箱子里有薄被和迎枕,可以为你们姑娘用上。”
珍珠屈膝道谢,上前翻出东西来,仔细的给薛晚意包起来,以免冷着。
夫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称呼的是谁。
没有带姓氏,亦不会显得突兀,毕竟他是薛家女婿,妻子亦是薛夫人。
而今去掉姓氏,不会惹人多想。
别人不多想,楚渊却忍不住生出遐思。
初见时,他的确对薛明绯一见钟情。
那般妩媚艳丽的女子,极少有男人抵挡得了那种美色。
反倒是这位,含胸驼背,藏起那张脸,只给人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感觉。
明明是血亲姊妹,怎的差别如此巨大。
二选一,相信所有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薛明绯。
后,两人的婚事定下,她却似乎顷刻间发生了蜕变。
那时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内敛,还有一张清丽大气的面容,与姜夫人有五六分相似,又选取了薛大人刚毅的一面。
这般容貌与气质的女子,在几次宴会后,招来不少京都贵妇们的喜欢。
不提别的,就这出身,这长相,只一眼就是妥妥的大家主母的模样。
是因为叶灼吗?
镇国公的身份和地位,给了她可以昂首挺胸的底气?
“夫人可是见过内子了?”
“昨日见过。”薛晚意道:“聊起楚大人即将外调的事,她倒是想陪着楚大人,不过因着楚老夫人身子骨不爽利,注定是要留在京都的,她作为儿媳,自是不能随行。”
此话倒是真的。
楚渊点头,“母亲早些年,因我之故,身子染了弱症,容不得大的行动,只得安心静养。”
现在看着还可以的,若长途跋涉,自是不能够的。
所以,薛明绯作为楚家的主母,自是不能与他随行。
薛晚意哦了一声,“听父亲提过,楚家曾是云朝早起数一数二的世家,即便当年落了难,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以楚家的底蕴,日子过得注定比绝大多数普通人家要阔绰的多,想来是不会为金钱所烦忧的。”
楚渊点头,“的确。”
纵然楚家落魄,其藏起来的银钱亦不是个小数目。
时至今日,仍旧颇有富余。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薛晚意笑道:“楚大人二十出头便高中探花。如此成就,莫说云朝,便是前朝都很难见。”
楚渊微楞,自己在她心里,形象这般好的?
“如你这般,换随便一对父母,都是要三牲六畜、大操大办敬告先祖的,真真是光耀门楣的存在。”
“且我观楚大人人品持重,言语端正,是很难惹长辈生气,让父母操心的儿子。”
楚渊:“……”
夸得有点过了,能不能谦虚点。
薛晚意吃了一颗甜柑,“所以,楚大人说楚老夫人因你之故才染了弱症,不妥。若连楚大人这般为人子的,都能惹得母亲染病,那些性情顽劣之人,岂不是都该无父无母?”
楚渊听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说,母亲染病,非他之过。
“夫人安慰人的方法,倒是很……别致。”
他忍俊不禁。
不得不说,这安慰还挺有用。
细想她刚才的话,自己的确是年少高中,在云朝,以这般年纪高中,绝对排在前三。
少时亦懂事,读书奋进,从不靠母亲催促,甚至还会被母亲劝着休息。
楚家银钱丰厚,从不会缺衣少食。
所以,母亲的病,应是思念父亲,经年累月郁结于心才导致的。
“你是薛明绯的夫君,是我薛家的女婿,说是宽慰你,无非是让你待她好些。”
“相爱本就难,若不能够,亦希望你们二人能相敬如宾,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也想楚大人能将她全须全尾的送还薛家,而不是让她在楚家蹉跎无望,消耗至死。”
楚渊莫名的生了气。
他楚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夫人在镇国公府呢?叶国公身子废了,夫人注定是要守一辈子活寡,甚至连子嗣都不可能有。”
想到这点,思绪又被梦境里的画面险些拉走。
“叶将军身染奇毒,寿数有限,一旦叶国公不在了,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那时……
他能做些什么呢?
或者,想做些什么?
“我与薛明绯不同。”薛晚意道:“她性子明媚爽朗,喜交际热闹。我喜静,只要有话本子打发时间,便是一辈子不踏出国公府,亦做得到。”
纤细莹白的手指翻开他先前递来的话本子。
“夫君是云朝赫赫有名的一品镇国将军,陛下钦封的镇国公,出事前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为云朝的安稳付出了一切,他在我心中,是无人可比的英雄。”
“能嫁给心中认定的英雄,纵然他真的毒发而亡,为其守一生,亦是我心甘情愿的。”
楚渊压抑着心底涌起的躁动,“你与叶国公虽是陛下赐婚,可若叶国公身子,便是陛下也不会令你为其守节一生。”
这是违背人伦的。
亦不符合云朝的民风民情。
若丈夫死了便让妻子守寡一生,连年征战下,早晚会因人口短缺而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