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昱霖的眼泪已经沾了满襟,温青园听完他的故事,只觉着胸口闷闷,且压抑异常。
原来,他所思所念的,是个男子,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原来他早就做好了赴死去寻他的打算。
温青园的眼眶有些红,理智却依旧存在,她不解:“傅家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分明什么都没做,更不曾伤害太子,你为什么要如此报复傅家。”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慕容昱霖不屑的嗤笑一声:“先皇一死,他便辅佐了大皇子,而他顺理成章的成了有功之臣,得以重用,难到,这还不足以解释他的动机?”
“可他本来就拥有那些啊。”
慕容昱霖被仇恨蒙蔽了数十载光阴,温青园可没有,她脑子清醒的很。
“傅家世代在朝为官,哪一代不曾得到重用过?再说,先皇与太子相继过世,众多皇子里,也只有大皇子最为稳重,他去坐那个位置,再适合不过,不是吗?”
“你不用试图劝我。”
慕容昱霖固执己见,一点不肯松口。
他暗自挑眉,嘴角又有鲜血溢出。
他却浑然不在意,抬手随便擦掉,痴痴的凝着不远处的佛像,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切,终于要完了……阿臻,我终于能来寻你了,你可还在等我?”
他的行为举止实在反常,好似,在留遗言,温青园不禁凝了呼吸:“什么意思?”
慕容昱霖:“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我命已至此,不能再活也不愿苟且罢了。”
不对!不对!不对!
温青园总觉得不对,他想杀的人都没有死,傅容澈和傅容洵都活着,他怎会如此轻易的走。
“你的目的是什么!”温青园声音冷硬了几分,语调忍不住提高。
慕容昱霖慢慢将视线挪到她身上,忽然大笑,面容无比狰狞。
温青园皱着眉,脑子有一瞬精光闪过,她一把抓住慕容昱霖的衣襟将人提起,厉声吼道:“你是不是在皇宫里做了手脚!”
“猜到了?”慕容昱霖漫不经心的勾着唇,佯装可惜:“你若是早些猜到,或许他们还能有救,不过,如今,怕是晚了,谁让你偏要把我骗到这城外的深山来?如今,你便是插翅飞回去,等着你的,怕也只有一片火海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昱霖越笑越张狂,温青园却只觉周身的血液都随之凝固不动了。
她狠着眸子,一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抵上慕容昱霖的脖子,声音止不住的发颤:“说!你到底干了什么!”
“你想威胁我?”慕容昱霖仿佛被逗乐了,也是,一个将死之人,死怎么可能威胁得到他。
温青园却心急如焚:“我有的是法子吊住你的命,你若是不说,信不信我让你想死也死不得!你也不想慕容臻在奈何桥上左等右等吧!”
“呵,如此便被逼急了?”慕容昱霖不慌不忙的把着手中的折扇,挑挑眉,笑得肆意狷狂:“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他举着扇子拨开温青园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轻笑道:“我不过是找人在宫中各处都埋了火药,到时候只需砰的一声,我想杀之人,都得变为灰烬,如此尔尔,反正现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位也该死,他那爹以前可没少欺负我,既是杀不得他爹,杀他也是极好的。”
“慕容昱霖你疯了!”
这人竟然想弑主,眼下皇子都还年幼,万一慕容熙和傅容澈有个什么好歹,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温青园简直不敢想。
她一把将男人甩开,急忙起身朝外大喊了一声,眨眼的功夫,白羽、白津、十三娘便闪到了她跟前来,随之出现的,还有乌压压一片,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温青园的人。
慕容昱霖见此场景,丝毫不露怯,他好似早就猜到了如此。
温青园有着身孕走不得太快,她只能寄希望于其人,白津和白羽立时明白她的意思,运气轻跃,几下便消失在了原地。
温青园跟着他们一行人,队伍颇为庞大,行动便越发迟缓,再加上,还得带着三个病秧子,温青园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飞。十三娘知道马车被停在哪,有了马车代步,温青园不会太累,速度也提得上来。
只是行至半路,那个叫五味的侍卫便没了气息,无奈,又得停下,派人抬着他的尸身去处理。
如此一来,又得耽搁一阵时间,马车里,清醒的人只有温青园与十三娘两个人,慕容昱霖和傅容洵都晕着,始终不曾有转醒的迹象,温青园只一个劲的催促马车快些。
可,到底还是晚了……
温青园一行人行至城门口就见一处闹闹哄哄,温青园焦急万分,本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直到有人说“宫里烧了好大一块地方,死了好多人,尤其是被关在天牢里的,没一个逃出来的。”温青园立时反应过来。
她一把叫停马车,和十三娘对视一眼,掀开帘子趴在窗边,声音都在抖:“小兄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宫里被烧了?天牢里真的没有一个人逃出来的?”
那人闻声回头,一脸真诚:“我骗你做什么,现在宫里都乱成套了,听说,那天牢最深处就埋着火药,威力巨大,天牢的火药,最先炸的就是那一处的。”
“天牢最深处!”
温青园喃喃自语,眼前瞬间发黑!
十三娘还来不及反应,温青园便软着身子昏死过去。
意识全部消失之前,温青园耳边一直在重复着不知道谁说的一句话:“要变天了,要变天了。”
或许,京城真的要变天了……可她不在乎,她只知道,她的相公若是没了,她的天便算是彻底塌了。
温青园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怎么看都不像从山上回来那日。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眶一瞬间红的彻底。
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跑下床去,才走了几步,身子便被人打横抱起。
她眼里含着泪,整个人都在颤:“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她挣扎着,不管不顾的要下去:“你们谁都不许说阿澈没了!我要去找他!他一定还在等我!”
那人任由她打闹哭喊,反正就是不撒手。
温青园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她抬起头想要瞪抱她的人,眼底却猝不及防的映入一张熟悉的俊颜。
她哭声一止,随即愣住:“阿澈?你没死?”
傅容澈挑挑眉,忍着笑意:“谁说我死了?”
温青园屏住呼吸,擦了擦眼泪,看清楚男人的脸后,悬着的心瞬间落地。
她环住男人的脖子,整张脸埋进男人的怀里,哭的越发厉害。
傅容澈无奈,只得抱着她,宠着哄着心疼着。
温青园哭完了才想起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那日他闲来无事乔装打扮成侍卫在宫里闲逛,好巧不巧抓着一位可疑人物,严刑逼供后,一早就知道了慕容昱霖的计划。
也难怪慕容昱霖会轻易上当受骗,他早已没了后顾之忧,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好在,上天庇佑。
至于闹得沸沸扬扬,也是他们有意而为之,毕竟,太早就知道结果,难免失了乐趣。
只是温青园倒是叫人好一阵担心,倒头昏睡,一睡便是两日。
这两日,她睡得安稳,有人却是彻夜难眠。
慕容昱霖落网,傅容澈的冤屈自然而然就被洗刷了,如今,他们也已经重新搬回了相府。
温青园方才若非太着急,又怎会没发现这一点。
至于慕容昱霖,慕容熙把人关进了天牢里。
温青园忙将先前问出来的信息都告知傅容澈,一字不落。
傅容澈知道前因后果,转头进了宫,与慕容熙一阵商讨回来,天都已经黑了。
按照傅容澈的话来说,事情大致情况是如慕容昱霖说的那样不假,可傅家人绝没有他想的恶心。
他落网,便注定躲不过这迟来的惩罚。
慕容熙顺理成章的下了斩首示众的指令。
他死那日,温青园并未去看,想起他同她说的那个故事,温青园只觉得唏嘘。
若是当年慕容臻没有死,慕容昱霖应该也不会如此,他们或许会日日游历山水,过上慕容臻最为向往的闲云野鹤的日子……
他本属于山水人间,偏托生宫廷富贵,他有着世人羡慕而不可得的,却从来不觉有多美好,温青园也觉着他不该死。
她找了许多人,想从他们嘴里了解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才子,或许,下辈子他会如愿,会和他爱的人一起,过上他所向往的生活。
慕容昱霖死后,温青园与傅容澈的生活才算彻底恢复平静,再不是什么短暂的宁静,是自自在在,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个名唤黄玉的姑娘一听傅容澈出了大牢,早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温青园先前几次给过她的银两她倒是全带走了。
傅容澈依旧在朝为官,却与慕容熙说好,至多再干这一年,他再不想沾染麻烦,他要回去安安稳稳的陪他家娘子。
温青园的母家也已经接到官复原职的圣旨,正在往京城赶。
至于温青园,最闲散的人便是她,她整日无所事事,只盼着肚子里的小祖宗能早些卸货,她好出门潇洒自在。
本该在药谷的温雪岚被温青园换了个关押地儿——相府。
她身子不好,又一直作践不愿要这个孩子,若非温青园逼着,她许是早就打了孩子远走高飞,温青园本想怎么着也得让孩子足月生产,却不想那孩子自己坐不住,足了七个月临近八个月的时候,一天夜里,急着就要出来。
温青园被这生孩子的架势骇得不轻,听着温雪岚撕心裂肺的痛呼,险些没吓得她也要生产。
也好在,她肚子里的小家伙还待得住。
温雪岚生那孩子足足耗了五个小时,一条命都快折腾没了,好歹是把孩子生了出来。
一个五斤多一点儿的小男孩儿,长得可丑可寒碜。傅容洵还给起名叫傅隽。
虽然十三娘说,所有孩子刚出生时都长这样,温青园却不敢苟同,她便认定了是温雪岚丑,所以孩子才这样的。
温雪岚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后,她能过的安稳日子也算是到头了,温青园甚至都没给她坐月子的机会,便将人送去了鬼泣。
傅容澈的鬼泣,她如今也是知道的七七八八的,反正进去的人,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鬼泣从来不会轻易让犯人丧命,如此正中温青园的下怀,她便是要折磨温雪岚一辈子,她就是连死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值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