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园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自始至终没动筷子。
慕容昱霖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吃过东西后,见她依旧没有要动筷子的念头,挑挑眉,真就带着她出了酒楼,往天牢去了。
温青园警惕了一路,直视前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慕容昱霖同她搭话,她也不过有一搭没一搭,随意的回着,不大放在心上。
这男人干些什么都会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温青园便是打定了主意,凭他有什么坏念头,她都不能叫他如意就是了。
皇宫的天牢,大抵是整个皇宫里,环境最差的地方了。
潮湿阴暗,虫鼠成群,从大门口进去,便瞧不见什么光了。
立在正门口,有风过,阴测测的,吹在人身上,能叫人起一身上的鸡皮疙瘩。
往里走些,里头的烛火也阴暗,一闪一闪地,衬的那氛围愈发的可怖渗人。
温青园随着慕容昱霖一起,进去前,到底是斟酌了下,留了黄竹和春蝉在外头候着。
天牢里很静,静的有些不可思议。
不似想象中的吵闹交杂,更没有什么呼救喊冤,温青园自打进了这天牢,耳边静的,除却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外,便只有那不曾断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来的鼠鸣。
明明,这里住满了人,却愣是没有半点人声。
温青园的心提的高高的,呼吸也慢慢有些不顺畅。
这里的空气过分的压抑了,阿澈就住在这种地方吗?看不见太阳,瞧不见月亮,日日活在这静如死水的压抑里?
她的阿澈,虽是吃过苦,不怕苦的,可他好歹也是这偌大京城里,金枝玉叶的贵人呀。
目光所及之处,昏暗,阴沉,亦如她上辈子陷入的那口深渊,漆黑,无光、无希无望。
温青园胸口酸痛极了,那种无言的痛,是心疼,是不舍,是难以接受……
慕容昱霖侧头瞥了温青园一眼,眸子微微眯起,神情隐晦。
半晌,又动动唇,扯出一抹笑意,满脸的良善无害。
温青园咬咬牙,袖间的小手一点一点攥成拳,握了满满一手的愤恨。
天牢里的压抑,是外人无法感受的,很沉很闷,像要把人活活闷死在这无尽的黑暗深渊。
里头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淡定。
看见来人,眼睛就跟猝了毒似的,从第一个扫到第二个,依次往后,又毒又辣。
温青园只带了白羽和白津进来,这会子,倒是庆幸没带那两个小丫头来了,她们若是来,夜里回去之后,怕是要吓得不敢睡觉的。
狱卒在前头领着路,腰间别着的钥匙一晃一晃,碰撞间,清脆的响声在这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显得无比刺耳挠心。
温青园跟着他走了好久,久到,脚都有些泛酸,狱卒才在一扇密不透风的铁门前停下。
“到了。”
狱卒在一大串钥匙里寻出两片,取下来,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捧在手里奉上,却不是给温青园的。
“王爷,您要见得犯人就在这堵门后头,小的便不打搅王爷您问话了,只是,里头这犯人,皇上有令,无旨,任何人不得见,小的这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才……”
那狱卒谄媚的冲着慕容昱霖,笑的见眉不见眼,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明晃晃的。
说白了,就是想要银子。
行方便嘛,古往今来都是一个理儿,有银子,什么都好说。
“呵。”
慕容昱霖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冷冷一笑,取了两锭银子放在掌中,漫不经心地掂了掂。
那狱卒一见那银子,眼睛登时发了光,笑的眼睛都快瞧不见了,还不忘朝慕容昱霖哈腰点头。
“嘿嘿嘿,王爷,您随意,您随意,钥匙给您了,您想什么时候出来都成。”
慕容昱霖不屑的哼笑一声,掂银子的手一顿,换了个方向,扔到了狱卒的脚边。
闷响落地,狱卒依旧笑得谄媚,狗似的趴下身子捡起那两块银锭子,挨个放在嘴里咬过,转头又讪讪地笑,边笑,还边往后头退。
“王爷,小的就在外头守着呢,您要是有事儿,叫唤一声就是。”
慕容昱霖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做声,手下的钥匙在他掌中打了个转儿,往空中一抛,扔到了身旁的随从手里。
随从接过钥匙,同慕容昱霖对视一眼,确定了主子的意思,才上前去开门。
温青园安安静静地立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一遍又一遍的调整着呼吸,凝着铁门的眼睛瑟缩了下,隐隐泛了红。
白羽和白津一人站一边,将她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哪怕是杀人于无形的杀手,此时此刻,两人的情绪也难免绷不住,两双眼睛迫切异常的盯着那把钥匙,只恨不能自己上前去开了那碍眼的门才好。
随着一声轻响,锁开了。
温青园的心咯噔一声,喉咙在某一个瞬间,堵的厉害。
白津白羽屏着呼吸,神色默契的一致。
慕容昱霖回头看着几人,将几人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轻笑了一声,手下好似不经意间挨上那冰冷的铁门。
稍稍使了些力道,门便控制不住的往一边去。
温青园看了他一眼,咬咬牙,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慕容昱霖却不走:“急什么?”
他笑:“来之前也没见你有多着急,眼下只有一步之遥,怎的还着急了呢?”
“王爷说的轻松。”
温青园冷笑一声,面容仿若嵌了寒霜,半点不待见这男人,哪怕是装模作样都觉多此一举。
慕容昱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生气,挑挑眉,索性给温青园让了个位置,体贴的伸出手将门抵住:“傅夫人,请。”
温青园嗤嗤地勾着唇,弧度及其讥讽:“王爷何苦要在草民跟前做出这些个恶心人的模样来?左不过是你位高你权重,草民没了夫家做靠山,娘家也落魄了,王爷想做些什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也犯不着恶心自己,还要恶心旁人。”
“呵,傅夫人还真是……牙尖嘴利呢。”
慕容昱霖反唇相讥回去,嘴角嵌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依旧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沉吟一刻,也不过只冷了几分声音,将门推的更开了些。
“傅夫人想见的人就在里头,再不进去,时辰可不等人。待会儿要走,傅夫人若是要求些时间,可是件不易的事儿。”
“……”
他说的话不假,时间不等人,温青园不必将时辰浪费在与他的口舌之战上。
从铁门进去,里头的光线便更暗了。
暗到,勉强能瞧见五指,再瞧旁的,都是费神费力之举。
往里走了十步开外,才遇上第二扇门。
第二扇门在侧面,温青园手扶着墙边,走着走着,手下陡然触到不同方才的触感。
“白津,火折子。”
她止住步子站在原地,手下颤颤巍巍,眼圈不自觉的湿了一半。
等着白津点火折子的间隙,温青园深深吸了口气。
抓在木柱子上的五指往上挪了挪,卡在喉咙里的“阿澈”二字还没来得及吐出,颤抖间,手背突然被一只大手覆盖。
熟悉的温度瞬间温暖了五指,温青园心下瑟缩,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阿澈……”
她颤颤巍巍的叫着那人,声线颤抖间,根本藏不住里头的心绪。
火折子点亮的瞬间,男人俊朗的面容赫然映入眼底。
温青园的泪绷不住,溢出来一点,鼻子里紧跟着溢出了一声委屈的音。
“你瘦了!”
岂止了瘦了,脸还脏兮兮的,阿澈明明最爱干净了,他怎么受得了自己脏成这样。
男人的手从木柱子中间伸出来,久违的温暖落在温青园的发顶,融了她一颗坚硬的心,眼眶里蓄满的泪,忍不住就要落。
男人无奈极了:“哭什么?”他笑着拭去小妻子面上的泪,爱怜的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
“还好。”他松了口气:“我家小妻子没有瘦太多。”
温青园不满的嘟起嘴,看着他一身囚衣,心都要碎成一滩了:“你还笑得出来。”
“本是笑不出来的。”男人努努嘴:“不过,看见你来,就笑得出来了。”
温青园扭扭身子,脑袋忍不住往他的大掌上蹭。
几日未见,她早已相思成疾,哪怕是一时片刻的温暖她都舍不得放走。
傅容澈看着她的眸子一柔再柔,眼瞧着都要滴出水来:“傻丫头,我不在,自己好生照顾自己。”
温青园噘着嘴,嗓子哑然:“哪里就需要你操心了!你操心操心自己吧,这里头伙食比不得外头,外头又变了天,你身子再能扛,也抵不住这严寒,以后,可要怎么办……”
“你无需担心我,我在这里头有吃有喝,冷了自会有人添褥子,冻不着。”另一只探出去刮了刮温青园圆滚滚的肚子,男人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又大了几分:“我不在,这小东西可有让你难受?”
“没有没有没有。”温青园忍着眼窝子里的泪,委屈巴巴的:“你的孩子跟你一个德行,大多数时间都安静着呢,想叫他动一动都不带搭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