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他。”
傅容澈冷眼微抬,示意抓着傅容洵的两人松手。
对于傅容澈的话,两人只管绝对性的服从,主子发话,他们动作都是统一的,松手退步,没有丝毫的犹豫。
没了两人的桎梏,傅容洵也相当于没了支撑的点,脚下发软,恍惚踉跄几步,径直摔在了灰尘扑扑的地面。
落地的瞬间,身上的伤口处再受重创,傅容洵死死咬着牙,到底是做不到隐忍而下。
剧烈的疼痛折磨的他面色煞白,他闷哼一声,嘴里又是一口暗色的血污。
那血污洒在离温青园脚边半步开外的地面上,滚了灰尘,没散,径自成了一个灰扑扑的,不规则的小血球,脆弱不堪,一戳就能破。
温青园敛神,急忙蹲下身,小手熟练的拽过他的手腕给他搭脉。
手间的温柔软嫩猝不及防,傅容洵却好似触了火一般,飞速将手往回缩。
温青园愕然怔愣于原地,手也堪堪顿住。
身边人只以为她是叫傅容洵突如其来的动作与狠厉的眼神给惊着了,傅容澈抬脚上前护着她,另一只手探到傅容洵身上,硬生生将他藏起来的那只手拽了过来。
温青园还处在震惊之中,却不是因为那劳什子的动作与眼神,叫她为之震惊的,是她方才着手探去,指尖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她知道那是什么,是疤,她三指并拢探他的脉,每一个指尖都有吐气的触感传来,又粗又大。
傅容洵倔强的不肯将手伸过来,傅容澈也跟他杠上了,两人皆不语,却暗自在手的力道上较着劲。
温青园才不管他们在与什么较劲,她只想为自己解惑。
趁着傅容澈拽傅容洵手的时候,她一把撸起傅容洵的衣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的手翻转上来,果不其然,赫然入目的,是一条又长又狰狞的丑陋疤痕。
那道疤从他的手心往后几寸,径直延伸到肘关节,在他白皙的手臂上呈现出来,分外惹人注目。
傅容澈眼神也是一变,拽着他的手,不容他收回分毫:“这疤怎么来的?”
到底是最爱的弟弟,傅容澈开口即破功,阴沉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关心与心疼。
傅容洵满不在乎的摊摊手,既是收不回来,他便不收了,反正也叫他们看了个彻底。
他耸耸肩,借着傅容澈手上的力道,闷哼一声,费力的坐起。
眸底笑意随性又肆意:“这疤是如何,与你何干,反正,傅容洵早已经丧命,你们傅府不是都‘厚葬’了此人,既是埋进土里了,这世上哪还有傅容洵,我,叫鸿菅,鸿菅的鸿,鸿菅的菅,不姓傅,更不是你们给的名字,我与傅府,早没有半点关系。”
“你哪里就不是?”
傅容澈愤愤甩开傅容洵的手,面色一黑再黑。
墨色的瞳眸里,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滔天怒意,再度升起,正对上傅容洵不知悔改的张扬轻笑,一度愈演愈烈。
“你既是要不知好歹,我又何苦作践自己,去怜惜你。”
他拥着温青园起身,冷眼睥睨着狼狈瘫倒在地上的傅容洵,眉目间的阴冷,刺骨瘆人。
“来人。”他眯眼,语气平稳,再无半点波澜:“将人拖下去严加看管着,命得想法子拖着,我不要他死。”
“呦,傅大人这是不舍得杀我?”
傅容洵被人狼狈的从地上拽起,他高傲的仰着脑袋,即便是到了这般地步,也依旧狂妄。
“其实真没必要。”他费力的挤出一抹笑意,假意相劝。“说实在的,你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你要知道,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你,所以说啊,你刚刚就应该听我把话说完。
我啊,之所以谋划多日,选择在你出府之后再动手,无非就是因为我想你活着。我要你留着这条命,我要你痛苦绝望的度过今后的每一天。”
傅容洵越说越激动,眼睛里的猩红翻滚着,面上却自始至终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他的一张一弛都在把握里。
他疯狂的放大嘴边的狠意,刻意彰显自己的无情与快感:“我要你生不如死,却又不能去死,日出之时,别人瞧见的,是光晕是希望,而你,我要你眼中心里,只有痛苦,无尽的痛苦。这辈子,再无法体会快乐,我要一点一点剥夺你所拥有的一切,让你卑微低落到尘埃,我要让你一无所有!我要让你……”
傅容澈不为所动,他冷若冰霜,抬手,分外淡然的比出手刀砍在他的后勃颈处。
傅容洵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两眼一黑,瘫软下去。
两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搀扶着他,在傅容澈跟前,他们仿若两个没有感情的死侍,眼神的触动都不敢存在。
傅容澈薄唇微抿,朝他们摆摆手,只字未言。
随着他手上动作落下,周身蹲着的几抹气息相继消失,不过眨眼的功夫,身边的黑衣人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半点气息都寻觅不到,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温青园皱皱眉,没出声,揽在腰间的那只手臂明显僵着,温青园甚至都不用抬头,心里便能轻而易举的刻画描绘出傅容澈此时此刻的模样。
巷子里没有风,压抑的气氛经久不散,温青园除却烦闷燥热,只想寻个出口透透气。
她怕她再呆在那里,更确切的说,是再继续呆在傅容澈身边,她会缺氧,会窒息。
他实在太过压抑,情绪、动作与一肚子的问题都被他一并压抑着,半点没发泄出来,他全都打碎了,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傅容澈察觉到身边小人儿的异常,眉眼微动,散了些周身的威压:“你很难受?”
温青园抿着唇,没做声。
傅容澈亦无言。
他默不作声的松开揽着她的手,往后退去几步。
温青园闻声转头,就见他在他们之间空出了约莫有五步左右的空隙。
温青园瘪瘪嘴,有些不快,却明白他此番举动的用意。
他是怕自己身上的戾气骇着她。
傅容澈神情淡漠的看着温青园,好半晌才启唇,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怎么在这?”
温青园茫然:“什么叫我怎么在这?”
她指了指巷子外的祠堂,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反问:“你傻了是不是?今日清明,你去祭祖,我又不能进去,我在外头无聊闲逛就听这处有声音,于是便叫了白津一起来看看啊。”
她下意识的省略了中途覃桢和东方泽的出场,看向白津,等着他给自己作证。
白津一时只觉喉头一哽,哑然的厉害。
鬼泣的的规矩之一:对于君上永不得欺瞒。
夫人见过其他人的事情,他是说,还是不说?
温青园挑挑眉,看着白津那副纠结的模样,心里也有了数。
也罢也罢。
她叹气,知晓自己是指望不上他了。
既是如此,倒不如自己坦白。
她故作若无其事的摆摆手,假意训斥白津:“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便说,若是因为我中途见了位故友,那你大可直说啊,反正方才那群黑衣兄弟也瞧见了,你吞吞吐吐的,反倒显得我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引人遐想。”
白津一震,登时呆愣住了,看温青园的眼神,委屈中夹杂着不甘。
他这是被温青园卖了?
就在他认真思考要不要帮她隐瞒的时候?温青园为了明哲保身,说卖他就卖了?
温青园故作无辜,假装看不见白津眼底质问。
她选择明说,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件事情瞒不过,那群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是眼睁睁瞧着覃桢东方和东方泽进来的,即便白津好意帮她瞒下,那群黑衣人也会同傅容澈禀明一切,与其等到傅容澈来质问她,她倒不如自己坦白,谨慎些,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
傅容澈一言不发的盯着她,显然是在等她的后续。
温青园笑了笑,又朝着傅容澈无辜的摆摆手:“那人你虽没见过,可我跟你说过的,便是我先前去青楼寻的那位故友,前不久我托人给她带话,要她帮忙注意着傅容洵的动向,她今日是来给我准信的。”
傅容澈眯眼,试探性的开口:“只是如此?”
温青园认真的点头:“只是如此。”
“也罢。”
他敛眉,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眼下朝中又有动荡,那些个老狐狸一个二个都对我虎视眈眈,你以后见人亦或是出门,都当心些留个心眼。”
温青园了然,乖巧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知道。”
“嗯。”
傅容澈沉声应下,眼神再度归于黑暗幽深。
他落寞的凝着地面的一抔土,面上难辨喜怒,却总归不会是什么欢愉之情。
看着这样失意落寞的傅容澈,温青园的心头止不住的心疼。
空气中的凉气稀薄,一点点钻进鼻间,刀子似的,直往她心上刮。
她上前几步,牵起男人额大掌,紧紧的握住,努力扬扬唇,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低沉。
“阿澈,你先送我回房好不好,等我回房了,你再去忙。”
男人愣愣地侧首看着她,眸底有一瞬的怔愣。
半晌,他点头,没笑,也没见得有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