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诚意,她这次不再是单单从帷裳后探头出来。
她在马车里理了理衣襟和发髻,而后倾身推开门,探出了上半身,朝那男人得体一笑。
“小兄弟说的是,警惕些是应该的,我们是京城里来的,家中有人病着,无奈城中无人能治,我们也是无法,陡然忆起这谷中的若离姑娘有那妙手回春的本事,我与她相识,便想来求她出手,救救家中之人。”
“如此……”那男人迟疑着,刚想说些什么,他身边那男人又是一阵轻嗤,而后,又听他嘲笑:“原来是个大肚婆,啧,无趣,扫兴。”
那男人挥挥手,一脸晦气之色,几步离了温青园的马车边,嘴上直将人往外头赶。
“去去去,一个大肚婆在外头瞎跑什么,倒也不怕动了胎气,到时候一尸两命,惹得无辜的人得多晦气。”
温青园闻言,神情一凝,眉眼清寒,手上悄悄摸至腰间的匕首,正要发作,那男人的同伴急忙出声呵住他。
与此同时,白津腰间的冷剑也跟着出鞘,脚下运气,一个闪身逼近,提剑抵在男人的脖颈间。
那男人竟也不怕事儿,梗着脖子就要骂人。
白津背对着温青园,毫不避讳的将脸一扬,露出了自己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认出来人,男人眼睛一瞪,身子刹那间僵在原地,唇齿间,哆嗦不停:“白,白,白……”
“白什么白?”
白津眯起眼,眸中狠色一闪而过,手中冷剑微动,带出一抹血色。
他压低声音,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这位娘子你惹不起,我的身份你也给我压回肚子里,全当不认识我,不然,等着你的,绝不只是断手毒哑这么简单。”
“断,断,断,断……”
“你声音再大点儿?”
白津的冷剑已经压进男人的肉里,火辣辣的疼痛感,刺激得男人浑身发白。
他赶紧抿紧嘴,想点头又不敢点,生怕那冷剑因为这点动静,再进到肉里几分。
男子的同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几步跑上前去,刚想救人,一看对方是白津,一时,也跟着愣住。
白津冷眼横扫过去,眸中的警告意味儿,显而易见。
男人瞠目结舌的看着白津,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想着作揖,脖子却在下一瞬,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桎梏住。
窒息的痛苦瞬间将人包裹其中,男人神色痛苦,又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津动动手的功夫,轻而易举便将人举到了面前。
他漠然眯眼,无动于衷:“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敢说漏一个字便死。”
寥寥几语,字字诛心,两人面面相觑,骇得大惊失色。
等不到两人的反应,白津不禁眯眼:“懂是不懂?”
两人,一个不敢说话,一个说不出话,奈何他们小命在人手中,只得拼命眨眼,表示明白。
白津沉着眸,手上力气要松,陡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复又紧了几分。
两个守谷人,刚想喘口气,白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登时给两人的面色骇褪的一干二净。
那登徒浪子似得守谷人,大惊失色地望着身后慢步走近的温青园,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白津那句“断手毒哑”。
这女人,究竟是谁?
男人心慌如麻,能让津门大人如此上心的女子,莫非……是津门大人的心上人!
这份答案在脑海呼出之际,男人瞬间面如死色。
谁都知道,除了顶上那位无论如何都惹不得的主子,往下便是分别掌管五门的五位大人。
以往,青门大人与津门大人是并列在前,皆是不好惹的主子,时至今日,万事变迁,自青门大人叛变之后,鬼泣再无青门,剩下四门主子,独独津门主子,最是喜怒无常,手段残忍又不留情。
若他真动了津门大人的女人,死百次千次,都是万万不够的。
温青园扶着肚子,慢慢吞吞的走上来,神情并不焦急。
她还不曾善良到,同情一个对自己几番羞辱的登徒浪子。
“白津,松开吧。”
是松开,松开抓住守谷人脖颈的那只手,而非放下,放下抵着那登徒浪子的长剑。
那人嘴上不干不净,死不足惜,却不至于伤及无辜。
白津点点头,松开手下桎梏住的男人的脖颈,面对温青园,他倒是不再狠气,对着那两个守谷人,显然一副你我不相识的疏远莫离模样。
重生后的温青园,最是敏感多疑,尤其是面对空气中陡变的诡异气氛。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两个守谷人与白津,眼底有隐隐的探究,分分毫毫,一并藏匿在暗处,恰当且叫人找不出破绽。
被松了桎梏的守谷人,喉间氧气尽失,白津对手下的人,从来不会心软。
他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上的白渐渐消散,逐渐被正常的红所代替。
另一个守谷人却没他那般好命。
说白了,他自作自受当得此下场,也赖不得旁人。
温青园几步走到那人身边,雾光盈盈的水眸中,隐隐绰绰的,布满了不屑与轻蔑,明显是她的针对与反击。
“白津。”她莞尔一笑,唇色绯然,无辜清纯间,狡黠与妩媚并存:“这人交给你处理。我与黄竹春蝉先进去,处理好了,你再来寻我。”
白津剑眉微拧,没出声。
温青园支棱着下颚,又笑:“你不用担心我在这药谷出事,我要寻之人,与我乃是旧识,她在这药谷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大小也能使唤好些人的。”
白津抿着唇,凌厉清冷的视线,依次在神色各异的两个守谷人面上扫过,末了,落在温青园面上,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
“夫人,还请您务必带着他一道前行。”
白津一手指着地上惶惶不安地守谷人,低眉转瞬间,飞快给那人使了个眼色。
那男人倒是瞧得一点不差,却骇然惊悚,不敢轻举妄动。
与之同样悚然惶恐的,是那登徒浪子。
白津那把贴身的冷剑,尚且紧贴在他的脖颈处,任意的轻举妄动,都能叫那剑刃上的殷红加剧。
而现在,他却全然顾不得,满脑子都是自白津嘴中溢出的,恭敬又顺从的“夫人”二字。
夫人?男人惊愕:她是谁的夫人?听津门大人与之对话的语气,反正定然不会是津门大人的夫人。
只是,这不是津门大人的夫人,却能得津门大人的亲自保护?
鬼泣上下,除了唯一一位能差遣鬼泣四门门主的鬼煞男人之外,他再想不出其他……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得此殊荣?
心底的答案逐渐清晰明了,男人的牙齿却止不住的打颤。
牙齿颤动间,带起身子的动作,自他脖颈处蔓延而下的殷红登时加剧,愈发的不可收拾。
他仍旧无法顾及,他对温青园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温青园摸不透这登徒浪子的心思,顺着白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仔仔细细在脑中一番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行,正好他能给我指路。我也不至于进去之后,见一个问一个。”
白津颔首低头,算是呼应。
他的想法很简单,药谷里旁人不知道温青园的身份,这男人虽也不清楚,他也并未明说,可见今架势,他心里也该有个评判,该知道她身份地位绝非寻常。
有他跟着,温青园进药谷后,身边也能少上许多不必要的危险与麻烦。
只是不知……她究竟要寻药谷中的谁?
若是因得那人暴露了自家主子的身份,那人大抵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去吧。”
温青园摆摆手,目送白津一手举剑,一手拽着那登徒浪子的衣领,大步流星地往隐秘角落处钻。
这种事情本也见不得光,教训人罢了,该看的,就是鼻青脸肿抑或缺胳膊断腿乃至丢命的结果。
目送白津与那登徒浪子消失在视野里,温青园的心绪,瞬间豁然开朗。
她朝着地上窘迫局促的男人伸出手:“你叫什么?我上次来药谷好像也见过你。”
“小,小娘子见过……见过我?我,我这说来惭愧,这,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我竟然也没早早认得的。”
男人尬尬地挠了挠脑袋,局促的笑着,面色有些复杂,眸底的慌张无措根本藏不住。
温青园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不肯借她的手站起身,她也不觉难为情,小手接过风,握住一掌的风,哪里会难为情的。
她将手背在身后,简简单单的介绍过自己姓甚名谁,固执着,再度发笑:“你与白津倒像是很熟的样子啊?”
摸了摸下巴,她又故作思考:“不止你,那人也是,你们见了白津,好似总有些不一样的,且,他方才那杀意,真的有些吓人了,平常来人招惹我,他也不至于如此。”
男人摸着脑袋,窘迫的嘿嘿一笑:“小娘子误会了,我乃药谷一守谷人,怎会与您身边的人有交集呢,药谷中人一直以来都是以隐世为主,平日里,没有进城令,谁都进不去的,大多数时候,我们山都不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