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温青园已经扶着肚子,慢慢悠悠站起身,将匕首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了。
鲜红的热血溅了她满脸,衣襟也难逃其罪,她却愣是冷着脸,眉头都没皱一下。
处理好心爱的匕首,她又慢慢转头,无辜的看着十三娘,娇声娇气道:“十三娘,我想要帕子。”
十三娘娘愣了下,眸子连着眨巴了两下,才缓过神来,把帕子递给她。
温青园捏着帕子,细细将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鼻尖经久不散的血腥味熏得她有些想吐。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处理,不必弄死,折磨着就好,还有傅吟的那个儿子,他的眼睛得挖下来。”
她困的厉害,眼睛总觉得要睁不开了,零零散散的交代完,哈欠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了。
十三娘从她手中接过那方被鲜血浸透的手帕,同白津白羽递了个眼色。
之后的事情,单他们两人处理就够了。
温青园百无聊赖的揉了揉眼睛,慢步走到小门边,身后,却自始至终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动静。
傅吟方断气,他们亲眼所见,就在眼前,却被恐惧惊赫到不敢动弹。
这些所谓的亲情,在生死跟前,也不过如此,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不知怎的,她竟觉得可笑至极。
如此亲情,他们日常过的也还舒心否?傅吟以往的那些付出,又值得否?
答案,可想而知。
温青园扯着嘴角,满脸鄙夷,也恰是在这一瞬,她切身明白了多年前,娘亲同她说过的‘嫁人,要嫁一个对的人。若是嫁错郎,这辈子,便算是毁了。’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傅吟如此,便算是因为年少冲动,嫁错了郎,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大好人生吧。
这厢,温青园正想着傅吟那个五大三粗的无用丈夫,身后紧跟着就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痛呼,打破了室内死一样的沉寂。
温青园挑挑眉,回头,就见傅吟那丈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腕被白津桎梏着,面上涨成了猪肝色。
白津手下使了九成的力道,随着男人的痛呼加剧,温青园明显听见了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那声音响的突然,干净又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温青园一时之间,愣是没反应过来。
见温青园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白津忙不迭错开脸去,别扭道:“他想趁你不备,偷袭你。”
温青园眨眨眼,表示了然。
同时又惊愕于白津的反应,他那是在跟她解释?
勾着唇笑了笑,温青园又将视线挪到了傅吟丈夫身上。
她还当傅吟这个窝囊废丈夫,真的就软糯无能至此了呢,不曾想,多多少少,还是带些骨气的。
不像她那一双儿女,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觑,竟一个都不敢上前。
“你们继续,我着实乏的厉害。”
温青园拍了拍衣襟前,尚未干涸的一滩殷红,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等,等等!我有话说。”
牧语玫倏地启唇叫住她,颤抖不止的肩膀一沉再沉,昏暗的房间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莫大的恐惧与未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致命的折磨。
她还年轻,她不能死,绝对不能!她还要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怎么能死!
“我,我们商量商量?”
“你要同我商量?”温青园半挑着眉,嘴角蓦地挂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玩味儿:“你与我之间,有什么可商量的?”
“怎么没有。”牡语玫紧了紧攥在袖间的一双小手,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坦然:“这件事儿,是事关表哥的,难到这样,你也不想知道吗?”
“事关阿澈?”温青园笑了:“你说说?指不定我能爱听。”
“你,你就这样的反应?”牡语玫心尖轻颤,慌的厉害。
她摸不透温氏的想法,她表现的太过镇定太过泰然,面上的情绪不轻不淡,根本没有半分想要听她说下去的欲望。
可她不能就此放弃,她要赌,赌温青园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她绝不能死!绝对不能!
咬咬牙,她索性赌把大的:“这事儿,和二表哥有关,要是我死了,这世上可就再没知道当年事情真相的人了。”
“二表哥?真相?”
温青园泰然的勾勾唇,面上依旧处变不惊,心底却不动声色的泛起了层层涟漪。
牡语玫的二表哥,是傅容洵……
“你不用怕我诓你。”牡语玫目光真诚:“这消息,绝对值千金。”
“价值千金?好大的口气。”温青园笑容寡然,黯然的眸,不动声色的落在牡语玫脸上,带着探究和审视:“你就如此肯定我会想听?”
“我不肯定。”牡语玫皱着五官,到底是没藏住心底的恐惧:“可我还是要赌,赌你会听。”
“呵。你运气不错。”温青园冷笑一声,眸底流过几抹暗光:“十三娘,带她来暖阁。”
“可她……”
“放心。”温青园知道十三娘在担心什么:“我不至于被她拿下,再说,到时候你就站在门边,我有事唤你。”
温青园都说到如此份上,十三娘也只得点头。
押着牧语玫出小屋前,她那一大家子也不知怎的,竟莫名躁动了起来,尤其是她那个哥哥,又哭又闹,裤子都尿了几轮。
嫌恶的挥散开滞留于鼻尖的尿骚味儿,十三娘不带任何色彩的眸子,冷冷扫向白津和白羽。
“收拾干净了,别给夫人留麻烦。尤其是你,白津。”
眸光扫到白津时,十三娘眸底的戾色尤为浓重。
“上回那事儿,相爷没空罚你不代表不会罚你,相爷留了白羽在夫人身边,已经是在给你警告,你不是不明白的人,夫人也是我们的主子,替夫人办事,凡事也得上心。”
敲打的话,已经留下,听不听就是白津自己的事情,十三娘无权过问白津的想法,也不想过问。
冷眼目送十三娘离开后,白津的面色已经沉如锅底,垂在身侧的拳头青筋蹦出,握得咯吱作响。
白羽吃了一惊,未曾想十三娘寥寥几语,竟能激起他这样大的反应。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只能好言相劝:“你呀,该将十三娘那番话听进去的,你那不成文的偏见,不要也罢,夫人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津阴沉沉的侧着脸,心里有气,本不想回应,想想,怕白羽难过,到底还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而后,鹰样的眸子定睛落在牧语身上,毫不遮掩周身的不快,扬着步子走了过去。
白羽叹着气,默默关上了门。
屋外的大雪渐停,屋内的“雪”,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绝望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痛呼闷在门后,小屋的木门,用一己之力,隔绝了纯白与猩红,两个世界。
春蝉和黄竹两人自小屋出来,便一直在院外候着,这会子,温青园出来,她们一眼就瞧见了。
两人欢欢喜喜的冲上去,可还没等挨近,又急急停了步子,大惊失色。
“夫人!你身上的血!”
黄竹眼窝子浅,看见那抹渗人的殷红,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温青园来不及解释,就见两个小丫头红了眼眶,抽抽噎噎。
“这不是我的血。”温青园无奈失笑:“这么多血呢,我这身板儿,你们觉着,我要是流这么多血,还能这么轻松的走出来?”
“是,是吗?”
黄竹揉着眼睛,小手抬起,想检查检查,又不敢轻举妄动。
温青园无奈,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拍了拍有血迹的部位。
“呐,你们瞧,衣裳都没坏呢。”
“不是夫人的就好。”春蝉松了口气。
黄竹却不相信:“真,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温青园无奈,一手推一个,边推边叹气:“快走吧,这衣裳臭烘烘的,我只想换了。”
再见到牧语玫时,温青园已经沐浴更衣,也熏了香。
换下那身染了殷红的衣裳后,温青园觉得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暖阁在府邸南边的假山后头,是相府一处供人消遣观景,打发时间的地方。
温青园不常来,只平日里,有伤脑子的事儿要想,才爱来这处待着。
十三娘将牧语玫扔在了暖阁二楼中间那间小房里。
温青园只身一人进去时,她正在里头对着窗台边上的妆奁梳理头发。
听见开门声,她身子止不住的一抖,抬手就要去拽发间的发簪,结果却因为用力过猛,一连拽断了好些青丝,疼得她龇牙咧嘴。
温青园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牡语玫手上,还嵌着青丝的几只发簪,眉眼间的恶寒愀然浮现,又淡然落下。
那些个簪子,都是青玉轩前不久才差人送来的上等新品,她都还不曾佩戴过的,就被如此糟蹋了。
踩着莲步走至榻边,抚裙而坐,温青园自始至终不曾多看她一眼:“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那个秘密呢。”
牡语玫笑得牵强,略带薄茧的手慌乱的将发簪上,碍眼的青丝除去,挨个放回了妆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