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津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脸上的红却不消反增,漆黑黯淡的眸中还多了一丝懊恼和惊骇。
说到底,他对白羽的心思是为世人所不耻的,几乎无人能理解,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也只会成为笑柄,永远不会被接受……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温青园接受的好似很欣然,被发现的那一瞬,白津有仔细观察温青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
她的眼中、脸上,自始至终不曾有过鄙夷,不屑和轻蔑,甚至,她还友善地朝他竖起大拇指,露出了赞赏和认同的神情。
她的每一个反应都很真,并不像作伪找补……以至于白津眼底的惊愕震撼,其实更多的是源自于她发现后,那与旁人大不相同的反应。
主仆二人一来一回的眼神,到底是没瞒过白羽的眼睛。
他抓着一块咬了一小口的糕点,茫然的侧首不明所以:“夫人,白津,你们在这里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
春蝉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两人的不对劲,站在温青园身边偷偷摸摸的打量着,却只敢看,不敢说。
她没白羽那个胆子,白津太凶太冷漠,光是与他对上视线都会叫人心头生寒,更别说去参合他的事情,就连白津那两个字,她平日里都是不愿意喊的。
白津一口糕点还没吞咽完,白羽适时的开口,惊得他虎躯一颤,立时被嘴里没咽完的糕点给噎着,脸越发的红。
温青园将手中端着的糕点递给白羽,又亲自倒了杯水递给白津,无奈的摇了摇头:“无事。”
她轻声:“你现在不懂,早晚会懂的。”
“啊?”
白羽端着盘子,一口一块糕点,愈发不明白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了。
温青园却摇摇头不欲再多说,她怕她再说下去,白津可能不是被糕点活活噎死,就是被自己给硬生生羞死。
想不到啊想不到。
她优哉游哉的转过身子,嘴角的笑意再也抹不平了。
白津这么沉稳果断一人,难怪平日里总给人一种不近女色之感,原来……不近女色,是真的不近女色啊。
也好。温青园轻笑,不近女色,好歹近男色,心有所属,也比浮萍无所靠,至死无所依,终身无所念的好。
只是,这看样子,白羽目前还傻傻乎乎,浑然不知情呢。
思及此,温青园又忍不住摇头,白津的路还长着呢,在这个世道,他的念头是不会被大众所认可的,哪怕是白羽,或许都未必能接受。
她托着腮,为白津郁闷之余,猛然间想起一句人人传道的古话:女追男隔成纱,男追女隔坐山。
于是乎,她又不解了,这男追女有了,女追男也有了,山也好,水也罢,那男追男又该怎么说?隔万千难抗苦难?还是世人唾弃不解之目光和闲言碎语?
温青园是重活一世的人,她想得很通透,在她的认知与顾虑里,以上其实都不算什么,只要是双向奔赴,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她觉得,男追女也好,女追男也罢,抑或是男追男,再或是女追女,只要真心相爱,不管结局如何,过程美好,得到过,珍惜过,勇敢过,不畏世俗,便是不负此生。
“夫人!”
感慨的思绪被打断,温青园眸中的怅然尚且未散,轻轻地叹了口气,虚晃涣散的眸,黑沉沉的。
白羽看着二楼,皱皱眉走到她身边蹲下,附耳同她耳语几句。
温青园霎时回了神,朝白羽说的方位看去。
二楼往右最里边的屋子外头,一潇洒肆意的男人,衣带宽松,身子微弓,双手交叉懒散又任意地搭在木栏杆上,阴柔娇美的面容上,惺忪不散,黑若星河的眸底,戏谑凌乱。
温青园挑挑眉,面上没多大变化,沉吟间又听那男子懒懒地笑:“听闻,傅夫人在寻我?”
温青园微微颔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看他,轻笑道:“靖王殿下是大忙人,我还以为,今日见不着呢。”
慕容昱霖美眸轻眨,笑意更甚:“若真觉着见不着,傅夫人还会在这儿等着不成?”
温青园若有所思的看着二楼的男人,眉梢微弯,不置可否。
转眼又垂下头,暗讽:“靖王殿下不觉着,这样说话很累?还是说,王爷屋中藏了娇,不便待客?”
“呵,有趣。”
慕容昱霖点点手背,眸中一闪而逝一抹亮色。
冷嘲热讽他以秦楼楚馆为家不务正业的,这么多年来,温青园并不是第一人,却是众多人里,唯一一个让慕容昱霖不曾动杀念的人。
他退后一步笑盈盈地直起身子,几步走到身后的门边,抬手轻轻敲响木门。
少顷,屋门缓缓打开来,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子风情万种的扭着腰肢,面上倦意化不开。
出来,她显然有些不情愿。
温青园看着那风情女子坦胸漏乳,噘着嘴娇滴滴的往慕容昱霖身上靠,身上没来由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春蝉也觉恶寒,柳眉紧紧地皱着,又顾忌着人是慕容昱霖看上的,一张小脸纠结成一团,哪般都散不开。
白津白羽对此倒是司空见惯,想他们头几年做杀手那会儿接任务,哪个勾栏窑子他们没去过,活春宫都瞧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认识的勾栏女子也有不少,那姑娘的模样,在他们看来,压根算不得什么。
慕容昱霖倒是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对自己投怀送抱的女子。
他勾着唇揽过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肢,宠溺的刮了刮女子的鼻子,轻声哄着:“乖,本王晚些再去寻你。”
女子噘着嘴,不满的哼唧扭捏,风情万种的瘫软在慕容昱霖怀中撒娇:“王爷~人家昨晚好累,这会子动一动都觉着难受~”
慕容昱霖面色不变,又笑着哄:“乖,委屈你这一回,本王有要事,你不宜在场。”
“王爷~”
那女子矫揉造作,跟条水蛇似得,温青园听了她那声音,身子都免不得打颤,再反观慕容昱霖,他的面色却逐渐黑沉下来。
“事不过三,水仙,本王教过你适可而止,你怎么就没学会?”
先前的宠溺不复存在,慕容昱霖变脸比变天还快,转瞬就冷了脸,失了所有的耐心,反手将人推了出去。
女子的身子重重砸在门框上,一声闷响,温青园都惊了。
那位名唤水仙的女子面色霎那间白的骇人,她站直身子,动动唇还想再说什么,慕容昱霖却不耐烦了,一个冷眼眯起,吓得她直打哆嗦,忙低着头道歉,再不敢恃宠而骄。
慕容昱霖面色这才变得好看些,抬手拍拍她的脑袋,面上再度恢复先前温润如玉的偏偏浅笑。
水仙颤颤巍巍的抬头,较好的面容上再无半点娇意。
她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水润的眸底满是惊骇与怯意,心紧紧提着,直到慕容昱霖挥手,她立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提起裙摆,头也不回的逃了。
旁人只道慕容昱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平易近人,温润有礼又饱读诗书,是京城不可多得的美艳才子,除却不干正事儿,女人如云以外,再难挑出什么旁的毛病。
殊不知,他平生最是阴晴不定,也最恨忤逆他的人,但凡失了耐心,平日里在他跟前再得宠的人他都能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的要了对方的命,慕容昱霖就是个十足的无心无情,冷漠至极之人。
楚红楼白日里并不是太吵,二楼的动静,在楼下虽不说能一字不落,听得一清二楚,却也是能听个一二的。
温青园靠着身后的桌子,好整以暇的挑挑眉,惊讶于慕容昱霖变脸如变天的本事。
慕容昱霖却好似半点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遣走了水仙,他便好似无事发生,转头又笑盈盈的与温青园搭话:“傅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妨来我屋中坐坐?”
温青园扶着腰往前走了几步,散乱的发丝被她挽在耳后,她轻笑一声,静静地福礼:“王爷好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慕容昱霖懒懒地倚在门边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温青园一行人,及至她们走到他跟前来,他才慵懒的站直身子,将重力挪到双脚上,看着温青园笑了一笑,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出于礼仪教养,温青园福礼谢过他才往里头走。
踏过门槛,温青园又听慕容昱霖不冷不淡的笑了一声:“本王请的只有傅夫人一人而已,其他不相干之人,怕是入不得这间屋子。”
春蝉不服气,忍着怯意鼓了鼓腮帮子:“奴婢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哪里有离开夫人的道理。”
慕容昱霖抿着唇淡笑不语,面上神情不动,拦在春蝉身前的手也不动,意思显然,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凭春蝉那张嘴说破了天去,他也不让。
春蝉气不过,跺跺脚,偏又顾忌着慕容昱霖的身份,不敢发作。
温青园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给春蝉,噙着笑安抚她:“不会太久的,你和白羽白津在外面等我。”
“可是……”
“白羽。”
温青园言简意赅,白羽立时会意,上前来拉着春蝉往后走。
春蝉皱着眉眼儿,无奈之余,被白羽拉到门外,也上前不得。
慕容昱霖顺势关上门,外界的一切,就此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