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的话头转变的突然,温青园怔怔愣住,半晌才了然。
“姑母怕死了?”
温青园勾唇问的直白,一点拐弯抹角都没有。
傅吟被问的喉头一哽,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侄媳妇儿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你也不会杀我不是。”
温青园冷笑不语,随即朝十三娘使了个眼色。
十三娘会意,颔首从腰间摸索出一个白瓷瓶,抬脚就往那一大家子的方向走去。
傅吟死死凝着十三娘手里那个瓷瓶,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面色旋即一白,不好的预感自脚底油然而生:“别!别动!”
她一脸警惕的看着十三娘,呼吸吐纳间,小心又谨慎:“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我们是一家人……”
“姑母这会儿又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了?”温青园似笑非笑的挑着眉,手肘撑在膝盖上,小手拖着小脸,乖巧地舔抵着唇瓣儿:“方才,在大门口,姑母可不像是将我们当成一家人的模样,我还以为,姑母不屑呢。”
“怎,怎么会呢。你,你肯定是误会了。”
傅吟尴尬的扯着嘴角,一双浑浊的眼丝毫不敢从十三娘身上挪开,唯恐她会打开那白瓶。
率先走到牡语玫跟前站定,十三娘刻意回头看了傅吟一眼,勾勾唇,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手中的白瓷瓶。
“不!不要!!”傅吟面如土色,一颗红心瞬间从胸腔蹦到了喉咙口:“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只要你不伤害我女儿,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让我侄儿给你!”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温青园放耳听着,只觉得可笑又逗趣,事到如今,她竟还能有此番自信,也实属难得。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温青园面上的倦意眼瞧着越发浓郁了起来:“十三娘,快些,阿澈要回来了。”
她想早些与阿澈见面,不想将时间白白浪费在这些个无聊的事情上。
“是。”
十三娘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举起瓷瓶,丝毫不理会傅吟的怒吼,手腕微微一斜,白瓶里的粉末便顺着瓶口洒出,落在了牡语玫的鼻尖。
粉末落下,转瞬即逝,根本不容人仔细去瞧,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瞧着已经没了半分挽回的余地,傅吟呆滞的瞪着眼,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嗡嗡作响。
“没了,没了,全没了……我的希望,我所有的希望,我回傅府的希望,我安享晚年的希望,我挽回尊严的希望……”
踉跄着瘫倒在地,傅吟目光呆滞地瞪着地面,嘴里喃喃,恍若失神。
“还有呢。”温青园抻着下颚,努嘴指了指牡语玫身后躺着的那一摊人:“十三娘,你药还够不够啊?”
“够。”
十三娘言简意赅,抬手陆续从腰间取出瓷瓶,而后蹲来身子,任凭傅吟在身后喃喃自语,她只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丝毫不受影响。
挨个将药粉洒在每个人的鼻尖,十三娘一蹲一起,自始至终,面色如常。
温青园懒散的窝在木椅上,瞧都瞧累了,眼皮眼瞧着要耷拉上,才见十三娘整理着衣裳,漫步朝她走回来。
“夫人,都处理好了。”
“如此,就只剩下姑母了呢。”温青园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站起身,强压着困意道:“你去解了她的穴道吧。”
“是。”十三娘垂着头,眉目低顺,面上的神情没有半分的变动。
傅容澈不在,温青园就是她的主子,温青园的话,她从来不会质疑,更不会反驳,在鬼泣,只有绝对的衷心与服从。
“怎么?你要杀我了?”
傅吟冷冷的抬眼,周身的浮躁渐褪,本就浑浊的眸,一暗再黯,失了最后的亮光,平静到死寂,仿若一潭再无生气的死水。
淡然望进傅吟那双深邃浑浊的眼,温青园明眸半睁,轻轻吐了口气:“我给过姑母机会的。”
漫不经心把双脚一并收到椅子上,温青园扶着肚子,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眼底藏匿着的狠厉和决绝没了刻意的阻拦,正一点一点拨开云雾,若隐若现。
“姑母若单只骂我一人,我定会瞧在你和阿澈这重关系上,饶你一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言诋毁我腹中之子,更不该欺负阿澈!他并非没人护着!”
“温氏你恶毒至此!你死后,傅家列祖列宗定不会接纳你!”
傅吟恶狠狠的咬着后槽牙,凌厉的眸淬了毒,直勾勾的朝着温青园迸射而去。
温青园却满不在乎:“我嫁的是阿澈,只要阿澈认定了我,我又为何要管旁人的眼光?姑母,人活一辈子,绝对不能只活在旁人的嘴里和眼里。””温青园!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傅吟再忍不住,捂着胸口,痛苦的呜咽起来。
冷静过后,势力不再,欲望不再,褪去世俗,她终也是个母亲。
她的两个孩子,哪个不是她辛苦十月怀胎诞下,一朝分娩,一朝离别,不是生离,竟是死别,痛彻心扉如此严重,却远不及她心中伤痛的万分之一。
惝恍的倚靠在寒凉刺骨的冷壁上,傅吟失魂落魄的转动着干涩暴凸的眼珠子,无神的视线,慢慢停留在温青园隆起的小腹上。
看得恍惚了,她又咧嘴,发出了诡谲的冷笑:“温氏,你就不怕你的孩子日后诞生,承袭了你的狠辣无情吗?你杀人如麻,你就不怕日后,那些报应都报在你孩子身上吗?”
“我为何要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从未做过不该做的,更为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温青园神色坦然,语气自若:“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在自保,如若不然,按照姑母心里的计划,日后,会有我和我孩子的活路?姑母口口声声质问我,我只问姑母先前在相府门口无依无据的诽谤诋毁,又可曾料想过,你造下的孽,会不会应在你孩子的身上?幼子何其无辜,况还是一个尚在我腹中刚刚成型的孩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姑母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狠心至极。”
“可我那双儿女并未对你做什么!!”
傅吟暴呵一声,满嘴的银牙几近咬碎。
浑眸渐冷,傅吟半垂着脑袋,眸中渐起的杀意,逐渐显露。
鬼泣的人何其敏感,傅吟周身的杀意几乎刚起,白羽、白津和十三娘三人便有所察觉。
同一时间,三人不动声色地相视一眼,极其默契的冷了脸,做好了预防的准备。
三人趁着傅吟不注意,一点点挪动着脚下的步子,转眼就将温青园护在了正中心。
一人坚守一面,凭他们三人的本事,拦下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娘,简直易如反掌。
尽管如此,三人却依旧不曾掉以轻心。
温青园也察觉了一二,看傅吟的眼神,悄然沾染上骇人的凌厉和狠绝。
傅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无力分神去管那些旁的,左右她也走不出这右相府了,与其白白丧命,不如拼一把,能带走温青园和她腹中的稚子,她绝对不亏,她的孩子没了,温青园的孩子,也绝别想好过。
狠心猛咬舌尖,钻心的痛楚和满嘴的血腥瞬间让她精神了几分,暗戳戳的摸出腰间她夫君前不久用木棍为她做的发钗握于手中,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眸底的幽深黑的仿若那无边际的天。
鼓足勇气,一鼓作气。
傅吟举着发钗,戾吼一声,手中灵活的将发财打了个转儿,让尖的那头对准温青园,她的目标很明确,是温青园的肚子。
她的想法很简单,哪怕要不了温青园的命,能带走她孩子的命,也是极好的,丧子之痛,哪能她一人体味。
“啊!!啊!”
两声惊呼,相继响起,皆是来自同一人的口中,却是两种决然不同的语气。
温青园冷眼看着傅吟,从她举着发钗冲过来到她被白羽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出去,全程,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白羽并未控制力道,那一脚,让傅吟径直撞上了最里头的墙面。
一声巨响乍起,傅吟闷哼一声,尚且来不及反应,笨重的身体又急速改了方向,垂直而下,重重跌落,随后带起了一片尘土飞扬。
牡语玫的意识刚清醒,就听见耳边有震耳的巨响,紧接着,鼻尖就是一股难闻的灰尘味儿。
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牡语玫的意识有一瞬的呆滞,诡谲的灯光毫无征兆的映入眼帘,四周是空荡荡的四壁,耳边,呻yin还在继续,立耳仔细去听,竟还有几分耳熟。
木讷的转动脑袋,牡语玫一回头就瞧见了扭曲身子横躺在她身后,痛苦呕血的傅吟。
后知后觉的忆起些什么,牡语玫瞬间僵了背脊,瞠目结舌:“娘!”
“语,语玫?”
傅吟浑浑噩噩的发着愣,浑身上下的骨头好似都断了一般,粉身碎骨的痛感紧紧包裹着她,她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娘,你怎么了娘!”
牡语玫咬牙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奋力想往傅吟那处爬,而后又听傅吟在那嗤嗤的笑。
“我不是要死了吧,语玫你是来接娘的吗?娘怎么看不见你呢?”
牡语玫听不懂傅吟的胡言乱语,她的样子属实不正常,牡语玫又怕又担心,只能加快挪动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