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民达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一处酒楼。
宋知心到的时候,许民达还没有来。酒楼服务员给宋知心倒了茶,她耐心等着。
薄薄的瓷杯握在手心,茶水滚烫的温度沿着神经传递,宋知心却依然觉得自己指尖冰凉。
她还是没办法不紧张,即便她已经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
今天是阴天,像有一场暴雨蓄势待发。乍然一个闷雷在天边响起,轰隆隆像是敲在人心头。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许民达在两名服务员的引导下出现。
他朝着服务员彬彬有礼地点头:“有劳。”
走到桌前,他看着宋知心笑了笑:“抱歉,我迟到了。”
宋知心立刻摇头:“没有。”
许民达走到宋知心对面的位置坐下。
“几天不见,很想拥抱一下你,但是怕吓到你。”许民达的目光温和有礼,像是一泓脉脉的温泉,“很抱歉,那天晚上是我不对。”
宋知心不曾想他会向自己赔礼道歉,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说是否原谅他,只能说:“已经过去了,许先生无需介怀。”
“不不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因为我好像还打了你。我从来不和女人动手,那天真的是醉过头了。”
“真的没关系。”
“很高兴你不生我的气。”许民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虽然礼物不能弥补伤害,但是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盒子里边装的是一枚白玉镯子,干净剔透,一看就是顶好的成色。
“许先生,这太贵重了……”
“冬省产玉,这是我亲自为你挑的,让我为你戴上试试?”
他望着她,唇角含笑,目光温润,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宋知心伸出手,许民达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将镯子推进了她的手腕。
“很完美。”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礼物,“和你非常相配。”
玉质冰凉,让宋知心的胳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她收回手,歉意地说:“我没有为许先生准备礼物,实在是太差劲了。”
“你能赴约,我就很高兴了。”
现在的许民达,完全符合外界之人对他的评判——温柔、儒雅、彬彬有礼。
和那个晚上宋知心见到的狠戾凶蛮的许民达完全不一样。
但是宋知心清楚,她见到的,才是真的。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摆了上来,宋知心却没什么胃口。她一直惦记着爸爸,想和许民达说肝源的事情,但是又感觉现在并不太适合提起。
倒是许民达主动问:“最近有去看你父亲吗?他怎么样?”
“不是很好。”宋知心实话实说,“医生说希望他能尽快动手术。”
许民达点了点头:“肝源早就找到了,你父亲可以随时开始手术。”
宋知心松了口气:“谢谢您。”
“你呢?”许民达抬眼看她,“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去找你的麻烦?”
“没有。”
“是吗?可是我听说有啊。”
“您听说的是礼服那件事情吗?警方现在正在处理,很抱歉,没有保护好您送我的裙子。”
许民达单手撑着下颌,笑着:“哦?还有这么一件事呢?”
宋知心心下一沉,许民达说的难道不是这个?
那就是……
蒋承昀吗?还是陈焱?
“阿深!”许民达忽然出声。
高深立刻进来:“先生。”
“有人毁掉了宋小姐的裙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我?”
高深知道不能辩解,乖乖垂首认错。宋知心立刻道:“许先生,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许民达随意朝她摆摆手,对高深说:“去把那个人的手筋挑了。”
他又笑着对宋知心说:“别怕,我替你做主,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宋知心压抑着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轻轻吐出一声:“……谢谢。”
许民达用公筷夹了一块儿龙虾肉放进了宋知心的碟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找你麻烦?”
他的语调相当温柔,温柔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挑断手筋”几个字余威仍在,让宋知心声调略微有些发紧:“没有了。”
许民达点点头:“没有就好,好好吃饭吧。”
他很绅士,将每一道菜都夹了一部分给了宋知心,并向她介绍吃法、口感,俨然一位体贴又博学的绅士。
菜肯定是好菜,色香味俱全,然而宋知心味同嚼蜡。
忽然,雅间门被敲响,宋知心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许民达淡淡道:“进来。”
一个麻袋被扔进来,里边明显装的是个人,正在不停扭动。
几个大汉抽开麻袋的封口,露出了里边的人。
宋知心的瞳孔倏然放大。
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竟然是陈焱!
一道白花花的闪电骤然劈下,将宋知心的脸色映得苍白如鬼魅。
许民达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愈发沉闷又富有震慑力:“认识这个人吗?”
宋知心轻轻摇头:“不认识。”
“哦?”
“已经分手了,就是陌生人,所以现在不认识。”
“也是。但是既然已经分手了,他为什么还要去找你?是不是去找你的麻烦了?”
果然,她的事情,许民达一清二楚。
但是她不知道许民达说的是哪一次,是喝醉了在楼道里等她,还是去医院,亦或者是这两次都有。
窗外阴灰色的暗沉天幕像是化为了一座有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呼吸都难。
“嗯?”许民达追问,“他是不是去找你的麻烦了?”
“没有。”
“宋小姐很善良,不喜欢与人为敌。”许民达笑着说,“那我问问他。”
“你来说。”许民达总算给了地上的人一个眼神,“你去找宋知心,干什么?”
陈焱被打得没了半条命,根本说不出话。许民达对他没什么耐心,略微一抬手,几个手下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陈焱哀嚎了起来。
“能出声了?那就说话。”
陈焱眼里只能看见宋知心,朝着她的方向爬了爬,伸出手想要够她:“心心……”
宋知心没有看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菜,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许民达对于她的表现很满意,脸上笑容愈盛:“看起来很放不下你,是很痴情的人啊,你呢?还喜欢他吗?”
“早就不喜欢了。”
“啊,这就好。”许民达有些释然地叹了口气,“不然我还以为我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还有些抱歉。”
宋知心脑袋发胀,陈焱痛苦的低吟像是刀刃,一下一下划着她的耳膜,让她脑中纷乱嗡鸣。
她听见了自己冷静又冷漠的声音:“没有,我们早就分手了,我说过,我喜欢您的。”
“噢,那就是他不识趣,分手后还缠着你,是吗?”
“是。”
宋知心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迟疑,否则就会被许民达解读为“旧情难忘”。
许民达对自己的手下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