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并非屋脊上那些沉默的禁卫军,而是一阵由远及近、沉重整齐、仿佛敲在人心头的脚步声!
“踏、踏、踏……”
脚步声来自巷口之外,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伴随着甲胄叶片摩擦的金铁之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柳明和他手下的家丁惊骇地回头望去。
只见原本被他们堵死的巷口处,不知何时已被清开。
一队约莫二三十人、全副武装的禁军兵士,手持长枪,腰佩横刀,已然列成严整的阵势,将巷口内外完全控制。
火把的光芒跳跃,照亮了他们冷硬的面甲和手中锋利的兵器,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而在这些禁军之前,一名身着白色斗篷、腰佩玉带的年轻官员,正缓步而来。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凝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手中恭敬地托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正是沈砚白。
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被按在墙角的苏和卿,以及她身后瑟瑟发抖的柳媛媛,确认她们暂无性命之虞后,才稳稳地落在脸色已然变得极其难看的柳明身上。
“柳大人,”沈砚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这小小的巷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深夜扰攘,实非下官所愿。”
柳明心头狂跳,已经无法强装镇定,藏在袖中的止不住的颤抖。
“沈……沈侍郎?不知深夜驾临寒舍,所为何事?可是这苏氏女子擅闯官邸、拐带小女,惊动了侍郎?此乃本官府中私事,自有家法规矩处置,何劳侍郎与禁军的诸位弟兄兴师动众?”
他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家事,只是他也不能自欺欺人,沈砚白手中拿着的明晃晃的圣旨代表着圣上的旨意:
“柳明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礼部尚书柳明,任职以来,不思报效,结党营私,贪渎国库,买卖官职,欺压良善,罪证确凿,着即革去所有官职功名,锁拿下狱,交由三司会审。柳府一应人等,不得擅离,家产悉数查封,听候发落。钦此。”
圣旨内容不长,字字却如惊雷,炸响在柳明耳边,也炸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柳明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身后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家丁,此刻也全都傻了眼,手中的刀棍“哐当”“哐当”掉了一地,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沈砚白合上圣旨,目光冷冽地看着柳明:“柳明,还不领旨谢恩?”
柳明身体晃了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他猛地抬头,看向沈砚白,又看向屋脊上那些玄甲卫士和巷口的禁军,最后,目光怨毒地钉在沈砚白身上,嘶声道:
“没想到沈大人这么快就已经收集齐了证据。”
沈砚白眉头微蹙,不再与他多言,挥手道:“拿下!”
巷口的禁军应声而动,两人出列,径直走向柳明。甲胄铿锵,步伐沉稳,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
而沈砚白则是疾步走向苏和卿。
“卿卿,你没事吧?”沈砚白声音带着担忧地颤抖,目光下垂,落到苏和卿袖口的脏污上,伸手轻轻想将那一抹污秽擦去。
但是手摸上去,却触及到一片温热。
这不是污秽,而是血渍!
就在这极度差异的晃神间,变故陡生!
柳明眼中那死寂的灰败里,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癫狂的狠厉。
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力气,或许是濒死野兽的本能,或许是袖中暗藏的利刃给了他支撑,竟猛地用肩头撞开左侧稍显松懈的士兵,借着反冲之力,右手以一种扭曲的角度从镣铐与身体的缝隙中探出——
寒光一闪,一柄贴臂藏着的短刃已然在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右侧士兵反应极快,立刻收紧钳制,但柳明此刻爆发出的力量惊人,竟拖着那士兵向前踉跄半步,目标明确,直扑向仅仅几步之外的苏和卿!
“小心!”
“拦住他!”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屋脊上,一道玄色身影几乎要飞扑而下,巷口的禁军也急促向前。
但距离太近了。
苏和卿闻声惊觉回头,只觉一道挟带着绝望腥风的身影猛压过来,冰冷的刀刃瞬间贴上她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痛哼一声,被迫向后仰去,被柳明死死箍住。
柳媛媛吓得尖叫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连退数步,险些跌倒,被旁边一名眼疾手快的禁军扶住。
“都别动!退后!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柳明嘶吼道,声音沙哑破裂,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
他手臂肌肉贲张,短刃紧紧压着苏和卿颈侧的肌肤,已然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线,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苏和卿牢牢挡在身前,赤红的眼睛扫视着迅速围拢却又投鼠忌器的禁军和屋脊上已然现身、弩箭瞄准却不敢发射的禁卫军,最后死死盯住沈砚白。
“沈砚白!放我走!准备马车,让我出城!否则……”他手腕微微用力,苏和卿颈间的血线又深了一分。
沈砚白在柳明暴起的瞬间,瞳孔骤缩,周身气息陡然降至冰点。
他抬手止住了所有属下进一步的动作,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在柳明那只青筋暴起、持刀的手上,以及苏和卿颈间刺目的红。
“柳明,”沈砚白开口,声音比这秋夜的风更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放开她。你该知道,挟持人质,罪加一等。此刻放下刀,或许还能留你全族一丝余地。”
“余地?哈哈哈哈!”柳明狂笑,状若疯魔,“沈砚白,少来这套!革职拿问,三司会审?我比谁都清楚那是怎样的下场!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我还需要什么余地?我现在只要活路!放我走,我保证不伤她性命!否则,黄泉路上,有这位未婚妻作伴,想必沈侍郎日后想起,也会寝食难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