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厮还在柳府中,我们得去救他!”
苏和卿这样一说,原本因为紧张而把府中事都抛之脑后的柳媛媛也想起了他。
“我们确实应该去救他......”柳媛媛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些犹豫。
苏和卿一心想着救人,没有注意到她这一点异样,但是另一边的沈砚白却对此有所察觉。
他垂下眼眸,思索一瞬就做好决定,安抚苏和卿:
“你先和柳媛媛上马车喝口茶缓缓,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受了伤,你要救的人我去,一定帮你好好地将他带来。”
沈砚白的话沉稳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夜间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也让她感到疲惫,听到沈砚白愿意去救人,苏和卿心中紧绷的弦稍稍一松,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捏了捏沈砚白的指骨:
“有劳。”
柳媛媛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也向沈砚白道谢:“……多谢沈大人。”
接着她扶着苏和卿,两人在士兵的护送下,登上了旁边早已备好的、宽敞舒适的马车。
车厢内,炭火烧得正暖,驱散了夜晚彻骨的寒意。
苏和卿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倒了些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让她稍微舒服了些。
柳媛媛也捧着茶杯,却没有喝,只是低着头,目光怔怔地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思索着什么。
“媛媛?”苏和卿轻声唤道,以为她还在为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和后怕,“没事了,柳明已经被拿下,我们安全了。允执亲自去,定能将人救出来。”
柳媛媛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茶杯,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车厢内的两人能听见:
“和卿,你救人心切,我明白。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那个小厮……他毕竟是柳嘉文的近身侍从。”
苏和卿也顿了顿。
柳嘉文深得父亲宠爱,但也随了他父亲,人品也极度差劲,若是......
柳媛媛语气带着一丝担忧:“那小厮是个好人,他发了善心帮了我们两人,也怕是因为觉得我们可怜,他无法见死不救。
可他毕竟是柳嘉文的心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很难说他心中究竟向着谁。
若是你将这小厮带回府上,柳嘉文求上门找他,他本就心软,又有多年的情谊在,若是他再伸出援手帮助柳嘉文......难免是个隐患。”
柳媛媛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不是不念救命之恩,而是在这风口浪尖、危机四伏的时刻,不得不考虑的隐患。救人是义,但如何安置、是否安全,却是需要冷静权衡的智。
苏和卿闻言,眉头轻轻蹙起。她之前一心记挂那小厮的安危,倒未曾细想这一层。柳媛媛的担忧不无道理。
柳家树倒猢狲散,人心惶惶,谁也不敢保证一个昔日嫡子心腹的真正立场和心思。
“你的顾虑是对的,”苏和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是我思虑不周。只是……他毕竟冒险将你我放出府。见死不救,于心难安。”
柳媛媛沉默片刻,低声道:“救自然是要救的。只是……救出来之后,如何安置,却需谨慎。或许……”
她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等沈大人将他带来,我们需得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若他识时务,愿意彻底与柳家切割,并为我们所用,自然最好。若他不能……那就给他找个好归宿,总之不能再留在你家中。”
苏和卿看着柳媛媛冷静分析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更添几分怜惜。
这少女的柔婉外壳下,藏着一颗被现实打磨得异常清醒、甚至十分冷漠的心。
生存带来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变成了这样,但是她待苏和卿确实一片赤诚,丝毫没有要隐藏自己心机深沉的一面,所以苏和卿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好,就依你所言,等会儿将他送往衙门吧。”
*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外传来动静。
车帘掀开,沈砚白带着一身清冽的夜气返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找到他时,他被柳明的几个心腹护院堵在柴房打,打完了本来拿出刀想灭口,我们去的正是时候,将他救了下来。”
两名禁军将人小心放下,那名小厮趴伏在地,几乎无法动弹。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被抽打得破烂不堪,洇出大片暗红发黑的血迹,尤其是后背和臀部,更是血肉模糊。他的双手手指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被重物砸过。脸上也是青紫交加,嘴角破裂,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
他气息微弱,每一下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却还是挣扎着抬起头,用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望向马车方向,嘶声道:“多谢……两位小姐……救我……”
声音含糊破碎,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恳求。
柳媛媛在看到他惨状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冷静自持的面具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毕竟,这是冒着巨大风险放走她们的人。这惨状,某种意义上也是因她们而起。
苏和卿亦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再看,别开了视线,对沈砚白急道:“伤得这样重!快,先找大夫,把他带到衙门去治伤!”
沈砚白颔首,正要吩咐士兵将人交由衙门收治,柳媛媛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等等。”
沈砚白和苏和卿都看向她。
柳媛媛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看着地上气息微弱的人,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苏和卿,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理智告诉她,将这样的人交给官府或妥善安置在外,是最安全、最省心的选择。
但……小厮那惨状,那句艰难的“多谢救命”,还有他此刻眼中微弱却清晰的求生欲,像细小的针,扎在她心头那块尚未完全冷硬的地方。
她想起了自己也曾在下人房中瑟瑟发抖、无人问津的日子,想起了孤立无援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