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小衙门
哈小酒2025-08-26 16:3610,135

   想必凶宅、鬼屋、冤魂楼大家都听说过,但“凶职”一说,各位没听说吧?

   民国时期,关东奉天牡丹江辖区的松林镇,有一所被当地人称作“小衙门”的警察所,这个警察所,清朝时期就有了。

   从大清“牡丹江巡警道松林镇安民队”,到民国“松林警察所”,无论队长还是所长,都是在任上死的。

   “凶职”一说,最早可以上溯到光绪二十九年。

   这年,首任安民队长上任不到一年,就因贪污俸银被奉天府司狱衙门砍了头。第二任在上任第三年又因强奸民女被百姓抓住,当场打死。第三任的任职时间长,八年,但他死得最惨——进山抓捕逃犯,被两匹野狼活活咬死,吃得只剩一架白骨。安民队改名警察所后,新所长上任不久就脚底抹油,没了去向。

   “9.18事变”后不久,日本人占领了东北,逼迫一个道号“万度子”的道士当所长。万度子不信邪,慨然上任,大捞油水,凶职一说得以消亡。

   可是好景不长,抗战胜利没过几天,万度子就被当地政府枪决,罪名是汉奸。

   这下子,彻底没人再敢觊觎“松林警察所长”这个“肥差”了。

   民国三十五年春,松林镇发生一起“鬼杀人”案。案件蹊跷,加上松林警察所基本瘫痪,案子一直没破。

   牡丹江警察署在管辖区内招募“松林警察所”所长,到了秋天,也无人应聘。

   警察署长明白原因,报请上级,勒令松林镇长王贵大兼任松林警察所的所长。

   王贵大情知此职凶险,但又不敢抗命,婉转提出,因为他不太熟悉警察事务,可以暂任副所长,待熟悉之后再正式上任。

   警察署长体谅王贵大的心情,答应了王贵大,但只给他三个月的“熟悉期”。

    

   王贵大携一个祖籍松林镇,名叫袁旺的手下来到松林警察所,开始了战战兢兢的破案之旅。

   大半年过去,虽然王贵大安然无恙,但“鬼杀人”一案的破获没有一点头绪。

   考虑到案子迟迟没破,自己的镇长位子可能不保,更担心自己在这个“凶职”上丢了性命,王贵大活成了一只老鼠。

   腊月二十三,小年。镇北“聚福粮仓”少东家王福顺被土匪绑票。

   王贵大硬着头皮准备“剿匪”,却在半夜发现自己的枕头底下掖着半截手指。

   意识到命将不保,王贵大横下一心想要“辞官保命”,却被老婆牛香香打了个半死——“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回家种地,干脆杀了老娘再说!”

   王贵大素来惧内,但他又不敢再去警察所了,只好躲在家中,“听天由命”。

   更让王贵大感到“命不久矣”的是,当天,自己的小舅子牛惊蛰从山东老家“投奔”他来了。

   牛惊蛰的德行,王贵大早有领教……

   几年前,身为县府文书的王贵大去山东高密办事,在一家客栈住宿时遭遇“仙人跳”,做局的正是外号“万人恨”的牛惊蛰。

   好歹摆脱了牛惊蛰的纠缠,王贵大准备返回东北,却发现一个漂亮姑娘拧着牛惊蛰的耳朵来了。

   这个漂亮姑娘自称牛香香,是牛惊蛰的姐姐,她是来让弟弟给王贵大道歉的。

   时年已经三十多岁,还是单身汉的王贵大一眼就看上了牛香香……

   担心自己娶了牛香香,牛香香会带上牛惊蛰这个拖油瓶,王贵大正在为难,不想,牛惊蛰跑了。

   牛香香找不着弟弟,又打心眼里“稀罕”王贵大,索性跟着他来了长白山脚下的松林镇。

    

   见过姐姐和姐夫,牛惊蛰说了自己来找他们的原因:一个月前,他设局骗了一家药铺的六十块大洋,人家找不到他,就雇了杀手,扬言不还钱就割下他的脑袋。

   自觉亏欠弟弟,牛香香让王贵大拿钱,给弟弟保命。

   王贵大认准牛惊蛰是来骗钱的,支支吾吾,不肯拿。

   牛惊蛰本来也不是来要钱的,他明白自己就算是躲过这次追杀,也没法在家乡混了,家乡人见了他就像见了狗屎一样。

   王贵大看出了牛惊蛰的心思,给他几个光洋,让他找家大车店住着,年后帮他找个活儿干,别再胡混了。

   多年不见的弟弟既然来了,牛香香哪肯让他住在外面?大骂王贵大一通,让弟弟住在了家里。

   在牛惊蛰的眼里,姐夫是个“贪官”,不吃他吃谁?这下子,不但解决了温饱,还是个一手遮天的镇长小舅子,岂不快哉!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贵大就像一只“傻狍子”,被牛惊蛰这只老虎啃得“有皮没毛”。

   “鬼杀人案”的破获遥遥无期,“绑票案”也压在身上,又来了牛惊蛰这个索命的太岁,让王贵大日子过得如坐针毡。

   一天,袁旺给王贵大出点子:“你小舅子精明强干,何不推举他来当警察所的所长?”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王贵大!

   对呀,我小舅子没啥本事,让他当所长,是个傀儡,一切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就算案子破不了,命是一定能保得住的,死的都是正职嘛。

   牛香香不知道警察所长是个“凶职”,一听王贵大要推举自己的弟弟当所长,大喜,立逼王贵大赶紧给署长打报告,让牛惊蛰尽快上任。

   虽说是把小舅子托上“凶职”于心不忍,但王贵大更不想自己等死,狠下心来,当即给警察署长打了报告。

   事情办得出奇地快,第二天,牛惊蛰的委任状就下来了。

   牛惊蛰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混混能够当上一个几万人口的镇子的“衙门”头儿,他认定姐夫是在拿自己开涮。

   当那张盖着血红大印的委任状亮在眼前时,牛惊蛰的心乐开了花。眼前,白花花的银子潮水一般滚滚而来……

   上任伊始,牛所长行使权力:值班赌钱的、欺压百姓的、见了土匪就尿裤子的几个警察,被他的一纸告示“放假三月,薪水后补”打发回家,永不召回。

   接下来,牛惊蛰用破铜烂铁铸了一口“镇恶钟”,立在门口,谁家有冤,敲三下,钟响必出警。

    

   这一切刚刚安排妥当,镇北“聚福粮仓”少东家王福顺被土匪绑票一案就摆在了牛惊蛰的眼前。

   查阅卷宗时,当年跑江湖的一些经历走过牛惊蛰的眼前。

   牛惊蛰断定绑架王福顺的这帮土匪是一伙临时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决定先来个“两头吃”再作主张。

   正在牛惊蛰带领几名警察去往王福顺家,准备先勒索王福顺的家人一笔“办案费”时,得知聚福粮仓被那帮土匪控制,拿王福顺当人质,准备洗劫粮食。

   牛惊蛰感到愤怒,快要过年了,镇上的百姓指望这些粮食过年,你们这么干,简直丧尽天良!

   就在牛惊蛰“整顿人马”准备剿匪时,闻听王福顺因为阻拦土匪抢粮,被杀,头颅用竹竿挑在粮仓门前的旗杆上。

   土匪的举动,让牛惊蛰感觉丢了面子,当即率领警察气势汹汹“杀进”粮仓。

   那帮土匪欺负警察所惯了,哪见过这种阵仗?丢下王福顺,做了鸟兽散。

   面对黑压压跪在警察所的王家人和饱受欺凌的乡亲们,牛惊蛰立在雪地里,慷慨激昂:“从今天起,松林镇的平安,我牛惊蛰扛了!”

   王贵大没有想到自己的小舅子还真能替自己抗事儿,一时感觉自己的命不但保住了,还有可能借助他,升官发财。

   在王贵大的奉承和恭维下,牛惊蛰感觉自己一下子从一个一心只想捞钱的小混混变成了一名大义凛然的正义使者。

    

   不日,警察署催促尽快将“鬼杀人”案结的文书下达到了牛惊蛰的手上。

   自信爆棚的牛惊蛰放出豪言——春节前破案,否则自绝于松林百姓面前!

   调取“鬼杀人案”的卷宗,牛惊蛰了解到,死者名叫白富贵,几年前带着一家人从奉天城搬来松林镇,租住在一座多年没人居住的宅子里。

   一天深夜,熟睡中的白富贵被后院传来的“鬼”叫声惊醒。

   白富贵下床,循着叫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白纱帽,手持招魂幡的“鬼”摇摇晃晃地在后院撒欢。

   遭此一吓,白富贵本想从这座宅子搬走,又心疼那笔付出去的租金,安慰自己的“见鬼”是在做梦。

   但那个“鬼”每夜必到,我行我素。

   白富贵相信自己这是被鬼缠上了,每日里胆战心惊,生怕哪天被这只鬼抓去阴曹地府。

   年关临近,白富贵打算过完春节就请人“驱鬼”,谁知那天半夜,全家灭门。

    

   查看当时袁旺整理的调查报告,牛惊蛰得知,白富贵一家是被一个“恶鬼”杀死的,因为这座宅子是这只鬼住的地方,白富贵“霸占”了他的住处。

   对此说法,混迹江湖多年的牛惊蛰断然不信,亲自来到这座宅子“勘察现场”。

   此时的现场已经恢复了原样,看不出异常。但当牛惊蛰的眼神望向大梁时,发现椽子与大梁的结合处似有蹊跷,于是吩咐李四和王五爬上去查看。

   果然,李四和王五发现大梁与椽子结合处有个凿出的小洞。

   牛惊蛰找来一根铁棍,插入小洞中,用力一转,梁木移动,屋脊露出一个足可容纳两个人出入的大窟窿。

   牛惊蛰立即拘传当初帮白富贵修缮宅子的工头康顺。

   康顺在挨了一顿“杀威棒”后,交代说白富贵请他修缮宅子时,有个名叫姚任明的人给他一笔钱,让他在堂屋房梁上做手脚。

   牛惊蛰亲自出马捉拿姚任明,姚任明却不见了踪影。

   牛惊蛰画影图形,悬赏通缉姚任明,但是不见成效。

   小年那天,牛惊蛰逛庙会,发现有个脸上涂着油彩,身穿戏服,脚踩高跷的人很像姚任明,一脚撂倒——此人果然是姚任明。

   姚任明百般抵赖,牛惊蛰说不过他,直接开打。

   姚任明终于服软:早在白富贵搬进宅子的时候,跑江湖打把式卖艺的他就了解到白富贵是个来松林镇养老的富翁,起了歹意,威逼利诱康顺在房梁上做手脚,后来发现这一招没用。于是想出了扮鬼吓人的点子,穿上戏服,画上鬼脸,踩着高跷,深夜进入宅子。本以为白富贵会被吓跑,他可以拿下宅子,没想到白富贵迟迟不走,杀心顿起。

   用迷魂香迷倒白家人后,姚任明效法画本上十八层地狱中小鬼们的手段,使白家人没有一具囫囵尸首,造成恶鬼杀人的假象。

   牛惊蛰把“恶鬼”姚任明五花大绑押到白家废墟,扒了戏服、剃了阴阳头,让他自己敲锣喊“我不是人,是鬼”,随后一把火烧了高跷、招魂幡。

   松林镇的百姓们第一次看见警察不是来和稀泥,而是把“鬼”打成“人”的,尽皆欢喜。

   冲天的火光里,牛惊蛰高举铁皮喇叭:“从今日起,松林镇没有鬼吓人了,只有人管人!”

    

   连破两案,松林镇的治安状况大为好转。牛惊蛰春风得意,一时感觉自己就是松林百姓的保护神。

   牛惊蛰的名利双收,让王贵大在纳闷“凶职”一说怎么还不灵验的同时,多少有些嫉妒,他甚至担心自己的镇长之位,很快就会被牛惊蛰取代。

   王贵大每天都给关公上香,祈祷“凶职”一说赶紧灵验。

   年关一过,春天来了。牛惊蛰安然无恙,急坏了王贵大。

   一天晚饭时,牛惊蛰在饺子里吃出了半片刀片。

   王贵大猛然意识到,“凶职”一说灵验了……

   牛惊蛰从未听过关于“凶职”的传说,认为这是被他打跑的那帮土匪使用的江湖伎俩,目的是吓唬他,让他在剿匪事宜上收敛一点,一笑置之。

   牛惊蛰根本就不把那些土匪流寇放在眼里,我代表的是正义,还有官府和百姓支持,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算个屁!

   牛惊蛰对此事不放在心上,王贵大却开始不安。

   辗转反侧中,王贵大忽然冷静下来,怎么说牛惊蛰也是自己的小舅子,要是他死了,自己的良心也会折磨他一辈子。

   于是,王贵大一五一十地对牛惊蛰说了关于“凶职”的事情。

   牛惊蛰不信邪,牛香香却吓了个半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说牛惊蛰辞职,这就回家躲避灾祸,实在不行,干脆在警察所当个小警察拉倒。

   此时的牛惊蛰哪里还听得进劝去?除暴安良,维护一方百姓平安的念头已经印在脑子里了,谁也别想拉回他。

   第二天,牛惊蛰照常上班,照常策马在镇上巡视,感觉自己就像从关帝庙里现身的关二爷。

    

   见牛香香死活劝不住牛惊蛰,王贵大给牛香香出点子:给他说一门亲事,让他暂时收一收心,然后再报请警察署,安排袁旺接过所长一职。

   牛香香赞同王贵大的建议,马不停蹄地找到了一个媒婆。

   两天后,媒婆带着一个俊俏姑娘来了。

   这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名叫王娇,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媒婆对牛香香说,你家相公是镇长,你家兄弟是警察所长,你家跟王家可谓是门当户对,王家赞同这门亲事。

   虽说牛香香感觉王娇长得还行,只是一条腿有点瘸,但她想想自己兄弟以前的德行,再想想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心中又惦念“凶职”一事,当即替牛惊蛰拍了板。

   牛惊蛰一夜未归。

   牛香香担心坏了,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什么德行,在老家,牛惊蛰只要一有钱就去逛窑子。

   饶是牛香香找遍了松林镇的窑子铺,也没见弟弟的影子。

   牛香香不知道,牛惊蛰“一心扑在工作上”——当夜,他在“勘察”一起杀人案的现场。

   第二天一早,牛香香拿出王娇的照片,给刚刚“出警”回来的牛惊蛰看。

   牛惊蛰大吃一惊:这个女人不是王娇吗?就在昨天半夜,王娇被人杀了!

   案发当夜,牛惊蛰勘察现场,发现王娇闺房的梳妆台上,金镯、翠簪摆得齐齐整整,连压在妆奁下的毛票都没少一张。

   王娇仰躺在闺床上,两只还在流血的眼睛上各自插着一炷即将燃尽的香。

   仔细勘察,牛惊蛰发现王娇的一只脚腕上,一圈红绳被血浸得发黑,绳结打的是“活套”,越挣越紧。

   询问王娇的家人和左邻右舍,牛惊蛰没有找到一点对破案有价值的线索。

   凭借“江湖经验”和最近经常在茶馆听说书的讲“狄公案”,牛惊蛰琢磨出一条破案计策,对破获这起案子自信满满。

   王贵大见一时半会儿劝不住牛惊蛰,只得不去派出所了,担心“凶职”灵验,引祸上身。

    

   在一家小酒馆,牛惊蛰跟袁旺、赵四、王五小酌一番,结账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粘着一根鸡毛的字条,上写:三日内,你的人头必将落地。

   对此,牛惊蛰嗤之以鼻,啥呀,这点江湖把戏就想让我卷铺盖?老子还得怕你!

   就在牛惊蛰召集全所警察准备进山剿灭这帮土匪时,接到警署命令:限期三天,破获“王娇被杀案”,否则自行离职。

   尽管牛惊蛰对自己的能力颇有自信,但三天破案这个期限,还是令他头皮发麻……

   土匪要杀我,三天之内。怎么破案也只给我三天时间啊?

   牛惊蛰不是个“官迷”,但当官儿的感觉还真不错!他不想“自行离职”,他要在警察所长这个位置上实现“除恶霸、保平安”的愿望。

   牛惊蛰的心思,王贵大明白,他更明白的是,署长了解了牛惊蛰的身世,故意给他出难题,也好在保住警署面子的同时,让牛惊蛰滚蛋。

   土匪要人头、长官逼“辞官”、“凶职”诅咒倒计时……

   那几天,牛惊蛰似乎魔怔了,吃住几乎都在王娇的闺房里,挖空心思地“研究”怎么能够找到一个嫌疑人,打开一个破案的缺口。

    

   一天,李四来报:王家邻居王顺有杀人嫌疑!李四亲耳听见王顺对人说,王娇被杀那晚他看见一个黑影翻墙、脚尖点瓦、小刀划破帐子……

   牛惊蛰抓到王顺,一看才知,王顺这人是个傻子。

   但王顺说得有鼻子有眼,又让牛惊蛰感到蹊跷,放了他后,安排王五对他盯梢。

   这一招果然有效——镇上出名无赖刁三在路上拦住王顺,打听牛惊蛰都问过他些什么。

   刁三“到案”,承认他曾经调戏过王娇,被她吐了一脸唾沫。他打听王顺,是因为害怕牛惊蛰怀疑他因为受过王娇的羞辱,寻机杀了王娇。

   再次勘验尸体,牛惊蛰发现刀口细、深,凶手用的是“柳叶刀”,劁猪匠常用。

   于是,一个名叫王昌的劁猪匠进入牛惊蛰的视线。

   此时的王昌已被王五抢先一步抓住了,连人带劁猪刀送回警察所。

   牛惊蛰不审人,先审物,拿着劁猪刀比对王娇的创口,一寸不差。

   袁旺搜王昌的身,从他的一只口袋里搜出一段红绒线屑,和王娇脚腕的红绳如出一辙。

   王昌的杀人嫌疑基本确定!

   但是王昌杀死王娇,为什么要在她的两只眼睛上插香呢?

   牛惊蛰明白,整日走街串巷给人劁猪的王昌不可能轻易交代杀人事实,决定给他来个铁证如山。

   牛惊蛰亲自搜查王昌家,找到一本书,那本书上写着“人死后,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会留在眼里”一段字。

   牛惊蛰顿时明白王娇两只眼睛上为什么要插香了。

   至此,拼图完整:深夜,王昌去王家行窃,被王娇发现。王昌用劁猪刀杀死王娇,捅破她的两只眼睛,为了迷惑破案者,故意在她的眼上插香。

   牛惊蛰胸有成竹地提审王昌。

   王昌直截了当地承认王娇是他杀的,但他不是去王家行窃,而是去杀他老婆刘金莲的。

   王昌坦承,他与老婆刘金莲原是一对贫贱夫妻,合谋设了一个“卖妾骗财”的计谋——刘金莲去王家做侍妾,骗几笔钱后再回来。

   王娇进了王府后,锦衣玉食,又怀了王家的孩子,不肯再回破屋。

   此事,让王昌越想越气,拿起劁猪刀,夜闯王府,准备杀了刘金莲,不想被王娇撞见……

   王昌被处决那天,大雪初霁。

   牛惊蛰把染血的劁猪刀挂在警察所门口,刀尖滴下一串冰珠,像给这座“凶职”小院挂了一串风铃,叮当作响,提醒后来人,作恶必受罚。

    

   “王娇被杀案”成功告破,所长之位暂时保住了,土匪“三日取头”一事摆上牛惊蛰的议事议程。

   为了剿灭这股土匪,牛惊蛰想出一条妙计——假扮“溜子”(落单流寇)打入匪帮,里应外合,一次性剿灭这帮土匪!

   走江湖时,牛惊蛰曾在一伙“绺子”(匪帮)里混过,做卧底不是难事儿,但他曾与那帮土匪照过面,去了就是送死。

   就在牛惊蛰犯难时,李四主动请缨,要去做这个卧底,因为这帮土匪没有见过他。

   李四曾经跟牛惊蛰闯过几年江湖,派他去当卧底当属“物尽其用”。

   其实,李四接这趟“凶差”是有自己的目的:差事完成,八十块大洋到手,他要拿着钱回老家,给自己娶一房媳妇,远离这个凶险之地。

   李四的心思,牛惊蛰当然明白,说是李四平安回来后,给他八十块大洋,可他去哪里找这八十大洋?

   王贵大听说了此事,担心牛惊蛰“搜刮”自己,借口埋怨牛惊蛰“心狠”,这是让李四去送死,企图让他收回成命。

   牛惊蛰一笑:“要不你去?”

   王贵大不敢接茬儿,提醒牛惊蛰:“万一土匪带人杀来,警察署不到三十个人顶不住,得招兵买马。”

   牛惊蛰顺水推舟:“这些年你也贪了不少,拿点钱出来为本镇百姓保平安,也算是把脏钱洗白咋样?”

   王贵大想想,虽说是自己不是贪官,但给人办事也确实收了不少好处,拿点钱出来也算是心安理得。

   担心牛惊蛰拿了钱再去逛窑子,王贵大索性托人买了几条大枪,以镇上的名义送给了警察所。

   枪有了,就差人了。

   牛惊蛰暂缓让李四去作卧底,让袁旺贴出告示,招聘警察。

   因为那几年在松林警察所当警察的都活得战战兢兢、窝窝囊囊,没人愿意当警察。现在不一样了,“牛所长”八面威风,凶职一说也荡然无存,年轻人纷纷应聘。

   不几天,松林警察所人强马壮,光能扛枪打仗的小伙子就有三十来号人。

   此时的牛惊蛰踌躇满志,“凶职”一说,早就抛在了脑后。

    

   牛所长办案也确实有一套自己的把戏……他把街头卖糖葫芦的、澡堂搓背的、妓院拉弦子的全发展成“线民”,一张烟纸、半块大洋就能换一条消息;谁家小老婆昨夜哭了、哪座仓库半夜开门,他比房主还先知道。牛所长混江湖出身,最懂“穷急、贪急、怕急”三种心跳。问案时先聊家常,把对方逼到最在乎的那个疙瘩上,再轻轻一提。对方一乱,破绽自现。

   用牛惊蛰自己的话说就是:“破案就跟耍钱一样,先看人,再看牌。”

   每晚回所里,牛惊蛰都要把当天听到的“碎语”用粉块在墙上画图:人、时、地、物、气味、声音,六列一摆,交叉点一多,真凶就“冒泡”。

   线人提供的场景细节,比如说谁家的狗半夜没叫、哪家的烟囱提前冒烟,都被他当成“时间戳”,一比对,谎言自动现形。

   那些日子,松林警察所辖区里的大案几乎没有,小案倒是时常发生……

   比如“驴唇对人嘴案”,事情不大,但牛惊蛰的办案技巧却令百姓称奇:一个财主家的驴被人偷走了。牛惊蛰把镇上所有驴都牵到警察所“排队认亲”,把偷驴贼吓出来自首。

   那天,线民赵大个拉车时说“昨晚三个生客,箱子沉得压辕”,又说“其中一位袖口有膏药味”。牛惊蛰锁定“膏药张”私运鸦片,生客、重箱、膏药味俱全,当场人赃并获。

   牛惊蛰的这些“本事”,连王贵大都感觉佩服,甚至还稍有嫉妒,感觉自己的风头全让牛惊蛰抢了去。

   这么长时间,牛惊蛰不仅安然无恙,还春风得意,这让王贵大感到蹊跷。

   对凶职一说毫不知情的牛惊蛰把市井烟火气炼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情报网:一句话、一口茶、一趟车,就能把罪犯从人堆里“拎”出来。

   牛惊蛰的“闲聊局”能把三教九流统统聊成“移动卷宗”,诀窍是,先装怂卸下防备,再用连环钩子抠细节,最后留口气让对方自己跳坑——三杯酒下肚,一条情报上桌。

   “扮猪吃老虎”在牛惊蛰这里是一门精确计算的表演课,分四步,每一步都带包袱、带节奏,让对方心甘情愿把底牌亮出来。

   警帽一摘、制服扣子解开两颗,再把枪往桌上一推:“兄弟,这玩意儿就是个铁疙瘩,吓唬耗子还行。”

   瞬间把“官”降到“民”,让对方觉得自己才是场面上的人。

   说罢,牛惊蛰掏出半块玉米饼子咬一口,边嚼边说:“上头不发饷,下头不买账,我明儿就得卷铺盖。”

   对方一听,原来你比我还惨,优越感一起,戒心就散。

   牛惊蛰在任上如鱼得水,却在春风得意时发生了一起诡异的谋杀案。

    

   此时,虽然已经进入九月,但牡丹江一带的气温没有降下来,天气异常炎热。

   家住镇北的赵德旺自小父母双亡,他和弟弟赵德财小时候住在一起,长大后,分开过日子。

   那天晚上,赵德旺约镇上的三五好友来家喝酒。

   赵德旺的老婆名叫王桂香,为人热情,手脚麻利,几个菜眨眼之间就做好了。

   男人们在院子里喝酒,王桂香在屋里先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王桂香听到床下传出一声响,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跑到了外面。

   正在喝酒的几个人去屋里查看,什么也没有。

   王桂香感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让大家继续喝酒,自己接着睡觉。

   喝着喝着,赵德旺撑不住了,让这些人接着喝,自己回屋睡一会。

   众人在外面一直到了半宿,才各自回家。

   次日清晨,赵德财去哥哥家,发现大门虚掩,进院喊哥嫂,屋里没有人答应。

   赵德财心中害怕,撞开门,看到赵德旺和王桂香被人杀死在床上。

    

   牛惊蛰查看现场,赵德旺和王桂香二人的脖子都被刀砍断,血流得到处都是。

   让牛惊蛰感到诡异的是,既然赵德财和几个邻居都说他们是撞开门的,那么凶手是怎么进的屋里?杀了人后,又是怎么离开的?

   检查窗户,窗户上满是灰尘,一看就好久没有开了。

   牛惊蛰立即传讯那几个昨晚在赵德旺家喝酒的人,分别问话,这些人的杀人嫌疑被一一排除。

   如此说来,案子就是他们离开后发生的。

   可是那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睡觉,想找线索比登天还难。

   正在这时,有人说自己耍钱半夜回家的时候,见过赵德财。

   赵德财脸色发白,被牛惊蛰瞧出了端倪。

   牛惊蛰深知杀人必定有动机。赵德财是赵德旺弟弟,他为什么要杀哥嫂?

   就在牛惊蛰想要带走赵德财,对他进行审问时,赵德财来了一句:“我哥嫂身上背着命案。”

   牛惊蛰小吃一惊,询问详情。

   赵德财说,前天他傍晚来哥哥家,发现哥哥家里来朋友了,一个他认识,是村东头的哑巴,还有一个陌生人。一问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个过路的。过路人走得又累又饿,想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一晚上。他也没有在意。自从哥哥成了家,他就很少来哥哥这里,不想看嫂子的脸色。昨天半夜,哥哥突然来找他,让他跟自己去他家里。

   到了哥哥家,他才知道哥哥和哑巴杀了那个过路的。

   赵德财吓坏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桂香指了指床上,赵德财看到一包东西。王桂香说,这都是金银首饰。他们是看这个过路人背着财,所以动了杀心。

   赵德财的话,让牛惊蛰感觉这案子有线索了,哑巴敢和赵德旺杀别人,他也有可能杀了赵德旺夫妇,也许是分赃不均。

    

   就在牛惊蛰准备传讯哑巴时,得知就在刚才,哑巴上吊死了。

   搜查哑巴家,袁旺在炕洞里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是金银首饰,还有一把刀和带血的衣服。

   袁旺分析,哑巴就是杀害赵德旺夫妇的凶手,他为了独吞这些财物,在半夜杀了赵德旺夫妇,带着财物回了家。后来感觉良心不安,于是,上吊自杀。

   牛惊蛰认为不对,哑巴敢于杀人,怎会良心不安?财物到手,难道不是应该远走高飞的吗?

   牛惊蛰在屋里走动,脚踢到一张倒下的凳子,这凳子翻倒在哑巴脚下,看着像是上吊用的。

   牛惊蛰宣布结案:赵德旺夫妇和哑巴见财起意,抢劫杀人。

   因为分赃不均,哑巴对赵德旺夫妇动了杀心。在喝酒当晚,他潜入赵德旺夫妇屋里,等喝酒的人都离开后,杀了夫妇二人,把钱财全都带回了自己家。

    

   既然结了案,赵德财开始买棺材,忙活哥嫂的丧事。

   买回棺材,赵德财请人装棺,突然发现牛惊蛰来了。

   牛惊蛰拿出一样东西——在哑巴家里搜出的血衣。

   赵德财崩溃,说了实情:哥嫂和哑巴都是被他杀的。前些天,他去哥哥家,发现哥哥家来了个过路的,当时哑巴也在。这个过路的背着个大包袱,一动就叮当作响。他们断定里面是装着财物。赵德旺和王桂香看得眼热,而赵德财更是急不可耐。三人一拍即合,杀人抢财。合力杀了过路的,兄弟二人伙同哑巴把过路人埋了,回来分赃。按照嫂子的意思,他们两口子是两个人,所以这些财物要分成四份,每人一份,或者是两份,他们两口子一份,赵德财和哑巴共同一份。赵德财不愿意,嫂子就把财物塞到了床下。

   赵德财回到家,越想越气,对哥嫂动了杀心……

   杀人后,赵德财从财物里拿出一些,直奔哑巴家,把他打晕,然后吊上房梁,在脚下放了踢倒的凳子,做出自杀假象,却不慎将自己的血衣落在墙角。

    

   这起蹊跷杀人案的告破,使“牛神探”名声大噪,“凶职”一说不但牛惊蛰忘了,镇民们也不再提及。

   但王贵大和牛香香忘不了。尤其是牛香香,每当她看到弟弟睡觉,总感觉有一把刀在他的头顶上晃悠。

   一天吃饭时,牛香香说起那天牛惊蛰吃饺子,吃出刀片一事,提醒牛惊蛰当心一点。

   牛惊蛰突然想起自己要派李四去土匪窝里当卧底这事儿,丢下碗筷,直奔李四住处。

   五块大洋的“定金”拍在李四的手上,李四当即换上土匪装束,直奔盘踞在小黑山里的那个土匪窝。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一早,牛惊蛰就收到了一封鸡毛信,信上只有十二个字:“别耍花招,一天后拿你头祭天。”

   李四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回想起最近几次,自己凡是与那帮土匪打交道,土匪都能有所应对,牛惊蛰怀疑警察所里有内鬼。

   袁旺的一些不正常举动进入牛惊蛰的视线……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牛惊蛰旁敲侧击地套王贵大的话,得知松林警察所原先是袁旺家的祖产……

   调集“所史”,结合“凶职”传闻,牛惊蛰终于摸到了一条线索——袁旺与“凶职”传说有关!

   经过牛惊蛰的一番努力,“凶职”一说终于真相大白:光绪二十九年,“牡丹江巡警道松林镇安民队”成立,队部建在袁旺祖先的旧宅里。

   第一任安民队长以“官府硬征”为由一直不给房租,后来任职的秉承前位遗风,权当没有这回事。

   袁旺祖宗离世前,立下遗训:凡我袁氏子孙,皆有杀贼之责。

   袁旺到案后,写下供状,承认他有杀掉牛惊蛰的打算,刀片、字条都是他搞的鬼。至于李四,目前安然无恙,袁旺根本就不认识那帮土匪。

   真相大白,牛惊蛰问袁旺:“既然你早有杀我的打算,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袁旺哭了:“你是个好人,我亲眼看见你为百姓做好事,下不去手……”

   多年以后,松林警察所改名为“牡丹江市公安局松林分局”,第一任局长是牛惊蛰。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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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下小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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