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沉思之际，脚下突然冒出一团黑影，从我鞋上咻然而过。
我下意识惊呼出声，手中的砖头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一只硕大的老鼠飞快地钻进了下水道里。
想再躲藏已是来不及，洛安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在无边夜色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在的地方。
「梁意？」
他哑着声音，唤出了我的名字。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声，我抬头对上洛安的眼睛，好看的瞳色里仿佛有一片深海，那海无声翻涌着，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我和洛安并排走在路上。
他一手推自行车，一手紧紧拎着保温盒。
我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刚刚在警察局的样子。
警察问话，他从头到尾镇定从容、逻辑清晰，连警察都对他的表述赞不绝口。
这个样子我只在面对学术讨论时的洛安身上看到过。
其实也不完全相同。
模拟法庭或辩论场上的洛安只是把自己完全沉浸在案件或命题里，从来不会管别人的眼光。
而刚刚的洛安像是突然从壳子里走了出来，将自己完完全全融入了环境。
我怀疑我的目标对象被魂穿了。
「小心。」
在我即将撞上路灯的时候，洛安拉了我一把。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我手臂上，一触即离。
「我送你回家吧。」他说。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离我家不远，可以说就是去往我家的方向！
从警察局出来之后，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意识被洛安带着走。
什么时候走到家附近都不知道，而我家明明和洛安家是两个方向。
我心中涌起惊涛骇浪，竭尽全力稳住表情，说出了家里的地址。
洛安点点头，不用我指路就准确无误地拐入了我家所在的街道。
一路上，他始终没有问我之前为什么尾随他进了那个巷子。
进了单元门，我回过头去看洛安。
他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着我，似乎要亲眼看着我回到家里。
或许是夜色太暗，我并不能十分准确地看出他的情绪。
只是安静立着的身影，无端与前面八次走向穷途末路的偏执青年重合，巷子里惊鸿一瞥的溺死人的眼神，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回家之后，我召唤出系统。
「目标对象一切正常，未检测出异世灵魂。」
没有被魂穿，那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剧情？改变了洛安？
洛安在学院经常被男同学欺负，主要是一位叫陈玮的男生在主导。
陈玮是学校副校长的侄子，家庭条件优渥，长得也不错，一直自封系草，却处处都被洛安压一头。
于是他找准洛安家庭贫困这一个缺点可劲儿作妖，洛安在校期间受到的霸凌有一大半都是陈玮在背后煽风点火。
按照原剧情，开学后不久，陈玮会邀请洛安在内的班上所有同学，去他家里参加他的生日聚会，然后趁机诬陷洛安偷了他妈妈送给他的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本来以洛安不合群的性格是不会参加这个生日会的，可陈玮的邀请函专门找辅导员在场的时候发。
发到洛安时被拒绝，陈玮就去找辅导员当说客。
辅导员对洛安一直照顾有加，洛安无奈，只能答应了下来。
虽然洛安身上发生了变化，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快穿者，该走的剧情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于是生日会当晚，我拜托法学院一个有交情的女生带着我去了陈玮家。
陈玮家里经商，财富敦厚，位于江边独栋别墅，还带有一个巨大的私家花园。
我们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绿色草坪上摆满室外烧烤架，烟雾缭绕，好不热闹。
洛安独自坐在角落，即便一直没有说话，出色的外表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我穿过人群朝他走去，走到一半，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脑海里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注意，注意，有其他系统出没。」
我心里一惊，连忙去观察周围的人。
这又是一件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一个世界有多个快穿者同时出任务并不奇怪，可为了维护世界的秩序，公司在安排时都会刻意将几个快穿者避开，无论时间还是空间上，都不会有交集。
这是怎么回事？系统又出bug了？
我去询问系统，可系统又陷入了沉寂。
愣怔的几秒时间里，洛安又发现了我。
他穿过人群朝我走来，不等我解释就把我带到了一旁。
他跟上次一样，没问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从一旁拿了个做工精致的小蛋糕放到我面前。
「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芒果蛋糕，我的最爱！
是巧合吗？
我狐疑着接过蛋糕，默不作声地开始吃。
吃到一半，陈玮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和洛安寒暄。
当然只是陈玮单方面的寒暄。
正在这时，一个喝大了的男生一把扑向了陈玮，于是陈玮手中的红酒便不偏不倚地浇到了洛安身上。
陈玮「呀——」了一声，一边道歉一边叫人领洛安去自己房间换件衣服。
一切的一切都跟前几世一样低级恶劣。
我正想提醒洛安，可洛安给了我一个叫我放心的眼色，跟着陈家的佣人走开了。
前几世，在我的提醒下，那块被陈玮故意塞在洛安衣服里的手表最终被放进了陈玮的口袋里。
可这次，洛安没有给我提醒的机会。
我飞快地想着补救办法，悄悄跟在了洛安身后。
佣人带着洛安穿过喧嚣的人群进了别墅，直接上了楼。
我落后几步跟在后面，正想上楼就被一个女生拦下了。
女生穿着一身名贵的蓝色长裙，踩着一双细长的高跟鞋，足足比我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偷偷摸摸跑进来，是想偷东西吗？」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我百分之百肯定，在前几次轮回中从来没有见过她！
就在这时，脑海里又响起系统的警报声，我和她同时愣住。
两个系统发生电波交流时会发出警报，我收到了，她肯定也收到了。
哦，原来是同事。
我松了一口气，本着友好交流的原则自报家门，「你好，我是007号任务者。」
可对方却是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你就是那个八次了都完不成任务的废物？」
啧，她说话真难听。
「我系统出bug了……」
可她不听我解释，直接打断我的话，态度倨傲，「我劝你趁早放弃，也警告你离洛安远点！」
我也想换个任务，可一旦签了合约就不能解除，除非任务被完成。
还有，如果我离洛安远点我还怎么做任务。
她态度如此差，我也摆不出好脸色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遇上，但也请你不要干涉我执行任务。」
说完，我绕过她便想走。
可对方不依不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正在这时，别墅大门再次被打开，陈玮陪同父母，带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陈筱，怎么回事？」
陈筱？这个名字好像在任务背景文件里见过，是陈玮的双生妹妹。
我拽了拽手，没拽动。
「这个人刚刚在翻箱倒柜想偷东西，被我给逮住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同事一场，我惹到她什么了要这样把我往火坑里推。
陈玮的妈妈问：「小玮，这人是你的同学吗？」
陈玮摇头。
他妈用挑剔的眼光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也是，你们也不会有这么寒酸的朋友，应该是浑水摸鱼进来偷东西的，既然这样就直接送警察局吧。」
呵，尖酸刻薄是这家的家风吗？
我刚想反驳，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她是我带来的朋友，我衣服被陈玮不小心弄湿了，陈玮让我去他房间换，她是想来找我的。」
洛安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身上换了一件陈玮的衬衫。
名贵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违和，身上的寒酸气瞬间消失，像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富家小少爷。
这样的洛安我从未见过，过往八次轮回，没有哪一个他像现在这般游刃有余、从容不迫过。
「小玮，这是你同学？」陈玮他妈又问。
陈玮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你看你交的这是些什么朋友，既然来找人就不能好好找吗？怎么还翻箱倒柜？」
我直视着陈玮妈妈的眼睛，心中有气，声音也冷：
「您家有摄像头吗？我倒要看看我从大门走到楼梯口，一步路都没有踏歪过，哪来的时间翻箱倒柜，倒是陈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跑过来拽我的手。」
我抬起那只被陈筱捏过的手，白净的肌肤上青了一圈。
「洛安本来已经婉拒了你的邀请，你非要磨着他来。他来了，你先是把酒泼到他身上，你妹妹又污蔑我偷东西，跟串通好了似的。那下一步该做什么，污蔑洛安偷东西吗？」
我话音刚落，洛安便一步一步走到陈玮面前，当着众人的面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银色的手表：「陈玮，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往我口袋里放，我担待不起。」
说完这句话，洛安也不管陈玮青一阵紫一阵的脸色，大步离开。
我也挤过人群，跟在洛安身后出了别墅。
到空旷的花园里，洛安停下脚步，等我追上时直接牵起了我的手，带我出了陈家。
一切默契的不像话，我开口他封条，跟彩排过似的。
直到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我都还处在恍惚之中。
洛安不一样不只体现在对我的态度，还体现在不用我出手，他就能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一切危机。
「洛安——」
我喊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我。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不是我想自寻死路，而是我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他没有看我，动作轻柔地拉起我的手，用大拇指摩挲我青掉的手腕。
「疼不疼？」他问我。
眼中的疼惜与深情，我在这双眼睛里看过无数次，但无一例外都是任务后期才会出现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我跟他才见过三次，甚至不具备让他信任我的条件！
一切都乱套了。
「你到底是谁？」
他伸手盖住我的眼睛，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是洛安。」
3
我和其他快穿者很不一样。
他们大多是在原来的世界死于非命，灵魂飘荡在世界各地，不甘心就此离去。
于是他们与快穿公司签订合约，通过做任务换取积分，等积分攒够了便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而我，仿佛天生就是快穿公司的一员，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在为公司做事。
直到后来，公司高管告诉我，只要我积分足够，就可以帮我恢复以前的记忆。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没有过去，只是把过去全部忘了。
我不愿意做一个没有来处和归途的人，于是拼命工作，接别人不敢接的任务，去别人不敢去的世界，每年都能拿公司的「拼命三娘奖」。
洛安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做完这个，我马上就能知道我来自哪里了！
可是一切都乱套了，一遇上洛安，我的磁场全盘失灵，连系统都bug了。
深夜，我第一次使用特权，中途离开世界回公司。
快穿公司科技感十足，连守门的保安都是造价不菲的机器人。
我通过层层安检，见到了我的主管。
那是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人，穿着银色工作服，天天坐在办公室打瞌睡。
他见我来，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翻开记录名册，「007？嗯……第7世界任务执行中……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我回公司的时间有限，不跟他废话：「我这项任务有两个bug，一个是我的系统出错，导致我一对目标对象说谎就爆炸，另一个是我遇到了其他快穿者，请立刻给我解决。」
主管试图拖延时间，「啊——这个事情啊，是技术部的责任你知道吧，他们那群人就是……」
我掏出激光剑直接抵住他的脖子，「如果你不给我解决，我这个任务就完不成，完不成任务我以前的一切全白费了，那我也不怕什么公司规章制度了，我宰了你大不了被终身幽禁，我不在乎。」
主管见我是真的急了，手忙脚乱地来扒我的剑，「007，你别为难我，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
我再次打断他，「什么叫你做不了主，你一个主管做不了主？你别想找借口。」
主管都快哭了，「姑奶奶，别为难我了，不信你看。」
他按了一下名册，我的信息瞬间被投到了空中。
我的编号后面，负责人那一栏写了个大写的「A」。
确实不是主管的名字。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是你负责对接我？」
主管一脸高深莫测，「等你结束任务回来就知道了。」
阿呸，我要是结束得了这个破任务，还用得着使上整个快穿生涯仅有一次的特权？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主管捋着他的胡须，「遵循本心。」
说完这话，时间已到。
我眼前闪过一片空白，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梁意身体里。
陈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强势又热烈地挤进了洛安的生活里。
洛安参加活动，她必是其中的一员，洛安被人为难，她总是站在洛安身边将所有恶意中伤挡了回去。
她代替了我的位置，做了我本应该做的事情。
周围所有人都对她的凭空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仿佛她从来都是法学院的一员，与洛安一样闪闪发光的存在。
在她第N次截了我的胡后，我终于忍不住找上了她。
「你任务的最终目标就是阻止洛安黑化，我做的这一切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标，而你什么都不用做，轻轻松松就能躺赢，你还不爽什么？」
她依旧是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把「眼高于顶」这四个字演绎到极致。
我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是陈玮的亲妹妹，帮助洛安摆脱校园霸凌比我要更轻松。
我不用担心洛安再喜欢上我，也不用担心最终因说谎爆炸而导致剧情重来。
我把陈筱的话告诉了我的系统。
「理论上是可行的。」它说。
可我总感觉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无论是洛安的改变还是系统的bug。
陈筱说：「只要你保证离洛安远远的，我一定帮你完成这个任务。」
我好像别无选择。
我在日复一日中冷眼旁观，看着因为陈筱的出现而导致的命运的改变。
有了陈筱在其中做调解，陈玮收起了对洛安的敌意，两个在法学院同样出色的人物甚至在老师的安排下，一起代表学院参加比赛。
强强联手，以势如破竹之势屡创佳绩。
而我像游魂一般躲在暗处，观察着洛安的改变，计算着任务的进度。
如前几次轮回那样顺利，洛安变得越来越合群，越来越受到同学们的尊敬与爱戴。
在全班同学一致支持的情况下，多种奖学金与助学金的叠加，使洛安不再那么窘迫，也不用再辛苦地去做兼职。
学校万能墙上有一张偷拍的洛安和陈筱结伴去食堂的侧影，底下的评论全在吹捧「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明明以前这张照片上的女主人公是我！
我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等我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洛安家楼下。
洛安这几天正在办理住校申请，他马上就会搬走了。
与以前一样浓稠的夜色里，洛安推着自行车缓缓走来。
星光洒在他眼睛里，熠熠生辉，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梁意？好久不见。」他跟我打招呼。
确实，自从被陈筱说动后，我就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了。
他停好自行车，转过头来问我，「要不要上楼坐坐？」
我鬼使神差地答应，拖着行尸走肉般的步伐跟他上了楼。
一切寒暄都显得苍白无力，我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按照正常的命运安排，就在这几日，洛安喜欢上了陪伴他、鼓励他、支持他的女孩，他以为两人是心意相通，以为美好的爱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么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陈筱？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
他来摸我的眼睛，我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那滴泪晶莹剔透地落在他指尖，他低下头不看我，叹了一口气。
「我要怎么做，才是你所期盼的？」他低哑着声音说。
这一刻，我完完全全可以确定，我帮助了八世的任务目标已经洞悉了真相，已经有了前面无数次重复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回答，「那你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我发现，洛安很喜欢看我的眼睛，但有时候又似是不敢看。
此刻的他也是这样，目光闪躲，一触即离。
「想把你困在这里，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所以无数次逼问我爱不爱他，利用我系统的bug让我在这方世界里循环反复，始终无法脱身。
万里无云的星空突然朦胧了起来，窗外狂风大作。
变天了。
重复的次数太多，我甚至无法将某些情节准确复原归类。
记忆里洛安吻我的额头好像是发生在第一世，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莫名的，心悸的感觉无比熟悉，深入骨髓。
4
「滴——」
「刷新——刷新——」
「重启——恭喜主人成功完成第九百三十六个任务，获取积分三百六十一，目前积分余额一万，已达到兑换愿望标准。」
「是否开启新任务？」
我伸手，在控制面板上点了「否」。
眼前是熟悉的科技感环境，我穿着统一的银色工作服，在转换仓中醒来。
镜子面前的人与梁意完全不同，唯一有点相似的便是那双眼睛。
按照规定，等找主管汇报完任务情况后，我便会被清除这个任务中的所有记忆。
上一次拔剑给主管留下了心理阴影，这次见我，他特意穿了全套防护服。
「你的兑换权限不在我这里，要找A。」他说。
「去哪里找？」
每个任务主管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像我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大爷编号为「M」。
「你知道我们主管的编号规则的吧，越靠前的资历越老。」
……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A是第一个任务主管？」那我就是快穿公司的第一批快穿者，元老级的打工人？
主管摇摇头，「根据你的资料，你也是后面才进公司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划分给A管，可能是分配系统出错了吧。」
我就说这个公司技术部的那群玩意儿是吃干饭的，哪哪都能出错。
「去哪里找？」我又问了一遍。
主管噼里啪啦地翻着资料，「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啊，他已经不管事很久了，所以这才把你寄养在我这里嘛。」
我又忍不住想拔剑，「所以我白干了？兑换不了愿望？」
「不急，不急……啊有了！我带你去咱公司历史档案馆看看，里面应该能找到A的联系方式啥的。」
公司历史档案馆，里面记载着公司创立至今所有高层、工作人员及各项任务世界的详细信息，禁地般的存在，非高层不能进入，连M主管也是打了好几次申请报告才被通过的。
我跟着M，进了这个犹如仙境藏宝阁的地方。
无数机械装置寂静无声地运转着，像一个巨大的命运轮盘，上面记载着无数人的生死离别。
最中间，悬浮着一块引人注目的石碑。
「嚯——找都不用找，这不就是A的资料么？」
我顺着M指的地方看去，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创始人A」。
哦，公司最大的话权人。
作为一个底层社畜，我对公司高层辛秘一无所知，于是M给我科普：「有传言说大老板基本不在公司，经常到处游历，现在指不定在哪个世界里飘着呢。」
「所以我该怎么办？」
「等。」
在我回来的第三天，陈筱也回来了。
不能叫陈筱了，应该是代号149的同事。
趁她清除记忆之前，我去找了她一次。
她本体与陈筱长得大差不差，整个人憔悴不堪，眼中都没有光了。
见到我，她又露出了那副憎恶的嘴脸。
我始终想不通我哪里惹到她了。
「我就是等着问问你洛安的情况，然后我们一起手牵手消除记忆，这事愉快翻篇，不好么？」
对于任务者来说，一旦脱离任务世界，就必须保证完全放下任务里的爱恨情仇。
149咬牙切齿，「他死了。」
我心里一惊，久久不能平复。
许是我脸色五彩斑斓的难以置信太过明显，149难得舒了口气，「他杀了梁意，去自首，然后又在监狱里自杀。」
这是洛安这一世的结局。
因为自首，洛安最终不算黑化，所以任务结束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起那天洛安问我的话，他问我期许的结果是什么。
但我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帮助我完成任务。
「007，你的心里只有你心心念念的积分，别人的死活全然不顾。」
我问她：「你爱上了洛安，对吗？」
149没说话。
我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从来都能从剧情里完美脱身，这次一直拖延时间不消除记忆，为的就是尽可能地打探到洛安的结局。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去找M，「最后这个任务，我能不能再来一次？」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M像见鬼一样看着我，「你疯了吗？我刚刚收到消息，大老板马上就回来了。」
我始终没有见到A。
但他安排人来带我去兑换愿望。
恢复记忆的过程就像一场压抑的梦，梦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那里到处充满科技感，赛博朋克般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我睁开眼，入目的是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身下的青年背着我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狂奔，身后无数奇形怪状的机器人拿着武器锲而不舍地追我们。
耳边有枪声传来，空气被咻然而过的子弹撕裂。
我不受控制地用力制住身下的人，替他挡了那枚子弹。
一片猩红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想去看清那人的样子。
可眼前一片模糊，那人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
最后的最后，他俯下身，往我额头印了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这是一个荒谬而漫长的梦。
我心里有执念，死后久久不愿离去。
记忆在世界更迭中不断消失，我记不起自己是谁，也完全忘了我身上发生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A撕开这方世界来到我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的公司，通过完成任务换取一个愿望。
我心里一直想再见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但我真的真的好想再见见他。
于是我答应了A的要求，变成了快穿公司的007号员工。
M听了我的遭遇后唏嘘不已，替我惋惜：「你的积分已经耗尽了，你怎么才能见到那个人？」
「能见的。」我笑着回答。
A的住所被人重重把守着，在M的帮助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偷溜了进去。
那是一座金光闪闪的空中庄园，大老板财力物力雄厚，从各个世界移植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植物，搭配在一起还莫名的好看。
花园中低着头修剪枝丫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的闯入，微顿了一下，拿着手中的大剪刀抬头朝我看了过来。
耳边传来轻柔的风声，那是万物复苏的声音，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脚下不受控制地朝他狂奔而去。
洛安扔了手中的剪刀，朝我张开了双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