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拂晓
青山荒冢2025-11-07 14:096,334

  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穹空万里俱是黑沉乌云,狂风将它们撕裂如败絮,夜幕之下是盘踞如龙的幽深山林,火光从四下悄然亮起,见风而长,如龙蛇舒展开蜷曲的身躯,血一样的颜色染红了半片迷踪岭。

  萧艳骨拢了一身漆黑大氅,遮掩住下面的遍体鳞伤,她站在上风口望着底下,背后是满地尸骸和一众肃立的下属。

  她轻声问道:“四方山门,现在情况如何?”

  身后一个灰袍男人道:“日前抵达的白道大军分成两路驻守南、北两面山门之外,其山途水路已被扼住咽喉,西边小道还在我们掌控之中,至于东边……探子来报,已经在那个方向发现了白道援军的信号。”

  萧艳骨居高临下,像是漠视下方厮杀,又像是在发呆。

  她眼见葬魂宫如何鼎盛,眼见赫连御如何强大,又眼见这些都如何盛极而衰,到现在穷途末路,大厦将倾。

  “……再等一个时辰,我们就从秋水坞走,去北疆!”

  “秋水坞已经落在白道手中,那里的掌事人……”

  “南儒之徒阮非誉,百鬼门大小姐秦兰裳,明烛赌坊之主盈袖,还有……洞冥谷鬼医孙悯风。”萧艳骨说到最后居然带上了一丝笑意,“都是聪明人,自然会做出聪明的选择,不过总得给他们留下点路信才好交代。”

  灰袍男人会意:“属下明白。”

  实际上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不趁现在撤退,反而要在这是非之地多留一个时辰?

  萧艳骨负手而立,目光越过这满地狼藉,风从卷云峰吹过来,她闻到了死亡的腥朽味道。

  

  叶浮生抓住楚惜微那只手恨不得摸下一层皮,当确定上面没有伤口之后才觉心头大石落了地,差点跪了下来。

  停在楚惜微手背上的蛊虫没有咬破他的皮肉,而是在重新张开翅膀,飞向了默然驻足的白衣人。满地乱爬的虫子如同得到了什么神秘的指令,如潮水般远离了他们,就连原本快要爬出门窗的一部分也退了回来,围在了来人脚边一尺的地方,看得人头皮发麻。

  “师……”

  叶浮生抬头看向那熟悉的人影,声音却戛然而止。

  容颜数十年不变的道长,在这短短几日间仿佛又蹉跎了几十载春秋,他的眼角浮现出隐约的纹路,面容血色尽失,霜雪白发多了枯色,他就这样静静站着,从里而外地散发出行将就木的气息。

  “道长,”楚惜微喉间干涩,他看着那只飞起的蛊虫落在端清伸出的右手掌心,“您……”

  “这是离恨蛊。”端清收拢掌心,如捏死一只蝼蚁,“赫连御没了长生蛊,只能退而求其次,借助蛊术秘法把自己变成了‘蛊巢’,将离恨蛊引入体内,再控制这里的其他蛊虫。”

  耳中传来细小的啮噬声,楚惜微的目光落在赫连御尸体上,看到他暴露在外的七窍和各处伤口等地方,皮肉慢慢隆起一个个小包,然后从内向外地被咬破,钻出好几只小小的离恨蛊虫。

  一具尸体很快变得面目全非,饶是以楚惜微的见识,也忍不住胆寒心悸,适才若他真被这只离恨蛊咬住,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赫连御想得到蛊虫的力量,就把生死都押为代价,到如今自作孽,不可活。

  端清似乎很累,说话声音极轻,叶浮生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了他垂在袖中的左手。

  要是平常,如此鲁莽无礼的行为就算不被拂尘抽脸,也要被端清淡淡训上两句,然而这一次白发道长连躲避也没有,任叶浮生翻开那只紧握的手掌。

  掌心中躺着一只半指长、米粒粗的血色蛊虫,它的样子有些像蜈蚣,通体晶莹剔透,奄奄一息地被他握在手中,透出了濒死的寒凉之气。

  叶浮生没有见过这东西,却从楚惜微骤变的神色里知道了它是什么——天下最后一只长生蛊,在慕清商两岁那年种入其体内,是慕清商的命,也是端清的根。

  现在,它快死了。

  如有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迎面泼下,刹那间叶浮生从头凉到了脚:“师娘,你……为什么……”

  “那天在问禅山上,赵冰蛾告诉我‘赫连御炼制了上千只蛊虫藏在迷踪岭里,不管谁要他的命,都得跟葬魂宫一起下黄泉做垫背’……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了。”端清声音很平静。

  若非为了调查蛊洞所在,一绝蛊毒后患,端清早在问禅山上就杀了赫连御,而不是拿自己做饵,跟他到迷踪岭来。然而偌大迷踪岭危机重重,要找到蛊洞谈何容易?唯二知道它所在的人里,步雪遥已经被赫连御亲手灭了口,要想找到线索,只能从他本人身上下手。

  两日前端清在萧艳骨掩护下离开泣血窟,一边避过岭中明枪暗箭的岗哨耳目,一边去了他猜测出的几处可疑之地一一查探。

  断魂崖冷泉禁地、刺血丛中般若花、朱雀殿后百毒池,还有……惊风殿下骨葬坑。

  长生蛊离体之后只能活一个时辰,而失去长生蛊的人也会被抽走大半气血精力,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端清必须在亲眼见到那些蛊虫后,才能把长生蛊从体内逼出来,可赫连御生性多诡,在其余三个地方也留下了小部分混淆视听的蛊虫,随着他这两日闭关行功命悬一线,看守在那三处的葬魂宫属下也被潜伏附近的失控蛊虫袭击,才会导致蛊毒外流。

  若非赫连御求强心切,不惜植入离恨蛊将己身作为“巢”,从而惊动了端清体内长生蛊,也许这次他就真的瞒天过海了。

  大患消除,可叶浮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从心底攀爬蔓延着。

  “事情还没做完,哭丧脸作甚?”端清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楚惜微,“外面战况已定,你去叫人在惊风殿外泼油堆柴,然后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

  “那么道长你呢?”

  “我虽失了长生蛊,几十年的《无极功》也不是白练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端清的目光落在叶浮生身上,难得笑了笑,“都已经这么大个人,难道还看不透这些?把眼泪擦干净,等这件事完了,我带你们回飞云峰,听话。”

  楚惜微默然一扯叶浮生的胳膊,后者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被他带出了惊风殿。等离了端清的视线,叶浮生再也站不住了,跪倒在了地上,他像是盯着眼前满地狼藉和收拾残局的百鬼门属下,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脑子里好像有千百个声音嘈杂交错,头疼欲裂又胸闷气短。

  楚惜微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挥手让属下去搜集干柴油布,自己俯下身去看叶浮生的情况,感觉他浑身都在抖,喃喃道:“我……我对不起……师父……”

  楚惜微想把叶浮生拉起来,可是这人僵成了木头,他只能蹲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错。”

  叶浮生笑得比哭还难看:“如果我能再厉害些,如果我早点找到蛊洞,如果……”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与选择,尽己所能就是尽心尽力,是你太苛求自己。”楚惜微认真说道,“赫连御死了,葬魂宫也要毁了,不管大局私仇,都可得偿报应。长生蛊没了,道长还有《无极功》,我们带他去找孙悯风和玄素,一定还有办法……师父,当年是你告诉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记了十几年,以后还要记一辈子,你怎么能忘了?”

  叶浮生紧攥成拳的手指剧烈颤抖,然后猛地松开,环过楚惜微的背脊,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哭了起来。

  惊风殿内,端清看着他们走出去,忽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他压下胸腔内翻滚的内息,然后抬步向赫连御的尸体走去。

  满地蛊虫似乎嗅到了不安的气味,蠢蠢欲动,然而它们受于长生蛊的控制,只能聚集在大殿中心,远离了门窗缝隙等出口。

  端清一手拿过了破云剑,一手提起赫连御的尸体,转身走向了惊风殿内室,目光虚虚一扫,最终落在那张铺满锦缎的软枕高床上。

  长剑一挥,剑气生生掀开床榻,露出了放在床下的一具棺木,里面只有一套衣服和一幅画。

  那衣服应该过了很多年,线缝已破,边角也烂了,上面的云纹刺绣都不如昔,却整整齐齐地铺在棺材里。端清打开了那幅画,上面是一具倚靠着残壁断垣的白骨,森然残缺的指缝间夹着一朵艳丽夺目的花。

  他的目光从画面移到赫连御脸上,什么也没说,将画卷起放回,然后将赫连御的尸体连同破云剑一起放了进去,。

  手指捏开尸体嘴巴,奄奄一息的长生蛊被放了进去,它闻到了血腥味立刻振奋起来,然而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能与它互通生机?

  在长生蛊离手刹那,外面的蛊虫就像疯了一样朝这里涌过来,陆续爬入棺木。等到最后一只蛊虫入棺后,端清足下一踢,棺盖飞起落下,把一切都压在了黑暗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东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远方天际隐现微光,整个惊风殿都已被干柴破布等易燃之物包围堆满,在承重墙壁和圆柱基石等地方还堆放了十几颗雷火弹,百鬼门的属下们将一具具尸体都抛了进去。楚惜微听到山下混乱之声随风喧嚣而上,从怀里摸出了一枚信号烟花当空抛起,一道璀璨烟花在漆黑夜幕上炸开,转瞬间流光四散。

  这烟花惊动了整个迷踪岭,山外等候多时的盈袖等人心头大石终于落定,无数人纵马挥兵,攻向了这座盘踞多年的森然之地。

  叶浮生紧紧握着楚惜微的手,死死盯着惊风殿,等到白发道长步出大门,他才勉强笑了起来。

  楚惜微从身边属下手中接过了一根火把,跟叶浮生共同握住抛出,随着这一声令下,无数火把都从身后飞扑掷去,在昏暗的天幕下拖出长长的尾巴,如同苍天裂了九重云霄,下了一场流火飞星。

  

  这一场正邪之战,足足打了十余日。

  赫连御虽死,葬魂宫根基却还在,闻风前来的魔道各派浑水摸鱼,正道联军与他们展开死斗。人间的是非对错到现在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只剩下简简单单的生死胜负,热血在刀锋上冷却,又于江湖中死灰复燃。

  然而这场大战,跟百鬼门已经无关了。

  楚惜微放出信号烟花后便烧了惊风殿,派人守在附近确保没有一只蛊虫活着爬出火海,就带着蝎子等大半手下随叶浮生与端清从密道下了山,留张自傲他们在岭中接应。

  陆鸣渊与玄素他们作为白道年轻一代的主力,在这次大战中各增名声光彩,哪怕叶浮生与楚惜微退守迷踪岭后的洛城,也能每天从战报里得到他们的消息。楚惜微只觉战况虽然严峻,到底是情势转好,遂放下了隐忧,扭头就看到叶浮生双手托腮靠在窗框上,仰望天空的眼神很是沧桑。

  “阿尧啊,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叶浮生一脸感慨,“玄素就不说了,你看秦丫头,当年我如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上房揭瓦呢。”

  楚惜微哼了一声:“她现在也是漫天脚印。”

  两人正闲聊,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沈无端一掀衣摆走进来,高声嚷嚷:“老夫都不得空,你们俩兔崽子倒是在这里躲清静!”

  说罢,他把身后两个闭目塞听的小尾巴牵出来,一脸不耐地推给叶浮生,道:“我走的时候,这小子死活要跟来找你,还牵带了个小丫头,一路上搞得我跟祖孙游街似的!”

  小尾巴之一自然是谢离,薛蝉衣带着谢璋等人参加了白道右军,只留下一队谢家弟子保护他的安全。这些人唯恐少爷在自己手里出了事,恨不能连上茅房都跟着,若非偶然逮到沈无端,恐怕他还在伽蓝城守着一座小院为远行人担惊受怕。

  “阿离怎么来了?”叶浮生低下头摸摸谢离脑袋上不安分的杂毛,“这里不算安全,挺危险。”

  谢离细声细气地说道:“叶叔,我想来看看,听话不乱跑,别赶我。”

  “好,多长长见识也不错。”叶浮生向来吃软不吃硬,抬头却见楚惜微正定定看着那站在谢离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男装打扮,半长不短的头发用青色发带扎成马尾,面容光洁白皙,五官还没成熟长开,却已经可见柳眉杏目的影子。

  沈无端掀了掀眼皮:“她叫阿如,陆鸣渊带来的,年纪不大心思可鬼,我带谢离走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到了晚上反而抢我们前头去,也不晓得是怎么开的城门路引,跟这小兔崽子倒是关系不错,也不好赶回去,就干脆一起带来了。”

  上次他们回伽蓝城时来去匆匆,并没见到阿如,此时楚惜微却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偏偏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难得主动去问阿如:“你就叫这个名字吗?”

  阿如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在叶浮生身上,点了点头。

  叶浮生瞳孔一缩,随即又恢复了脸色,然而这一瞬间的变化没逃过楚惜微跟沈无端的眼睛。

  老人上了年纪,有时候就懒得管年轻人的事情,沈无端跟楚惜微对视一眼,自己倒是没多言,问道:“让他俩自己玩儿去吧,端清在哪儿?”

  叶浮生轻声道:“在后院看书。”

  他们当日一下山,楚惜微就把孙悯风找了过来,倾尽鬼医之能封住端清身上三大奇穴要脉,堪堪阻住生气流失,让端清缓过了最险的一关,能运转《无极功》内力自我调息。

  可叶浮生和楚惜微仍觉意难平。孙悯风收起金针的时候便对他们坦言,端清先损半数功力又失长生蛊,把之前被强压下来的暗伤旧患一并引发了,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消耗殆尽,就算鬼医妙手神术,到底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灵。

  四年,这是孙悯风给出的最长时限。

  端清看着年轻,实际上岁数已经不小,他对这件事情看得很开,宽慰几句后也懒得见叶浮生和楚惜微二人的丧气脸,把他俩统统赶到前院去,自己在后院里煮茶看书。

  沈留听他们说了这件事,竟也不难过,反而笑骂道:“四年又怎么样?他遭了大半辈子活罪,还不能享几年清福?年轻人得学会看开,否则什么事都挂在心头,活得也太累了。”

  说罢,沈无端笑着越过他们,向后院走去。

  叶浮生把两个小辈都赶去屋里玩儿,自己跟楚惜微落后在沈无端后头几步,低声道:“她是如小姐。”

  能得他一句尊称的人并不多,楚惜微眯了眯眼:“我当年离京的时候,还没听说有什么‘如小姐’。”

  叶浮生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觉得她跟你小时候很像吗?如小姐是玉宁公主跟驸马唐芷阳的女儿。”

  十年前天京宫变,玉宁公主楚婉宁为大义鸩杀亲夫唐芷阳,可她当时已经有孕在身了。

  唐家力挺静王谋反,先帝为此怒不可遏,虽看在姻亲之上未诛其九族,却是打杀发落不计其数,若非玉宁公主以命作保,先帝又在此事之后病重去世,恐怕这孩儿也是留不住的。

  楚子玉登上帝位后,对玉宁公主礼敬有加,可这孩子虽是她的骨肉,到底也流着唐家的血,在宫中地位十分尴尬,连个正经名字也是不好起的,只叫了乳名——阿如。

  四年前玉宁公主病逝之时,叶浮生亲眼看到她抓住楚子玉的手哀求,希望他能看在自己面子上善待阿如,后者也的确不负所托,将其带在身边悉心照看,半点亏待也无,可阿如不能在宫中留一辈子。

  楚惜微思及小姑娘的面目,依稀想起十年前玉宁公主的音容笑貌和自己那时在她面前所说的天真话,心里又酸又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意。

  他以为唐家早就完了,却没想到还有阿如的存在,仿佛在满目疮痍的朽土中长出了一棵草的嫩芽,那样小和脆弱,却代表了一线生机的力量。

  叶浮生抓住楚惜微的手用力扣紧,笑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进了后院,正好看到端清在倒茶,沈无端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杯子就喝了口,随即毫不给面子地“呸”了:“好苦。”

  叶浮生端起茶杯细细品味,先是皱眉,继而又舒展开来:“入口极苦,回味却甘。”

  “人生亦是如此,先苦后甜方明真意。”端清将满头灰白的头发束在脑后,面容看起来比先前老了十来岁,却少了那种不近人情的孤冷,从内而外地变得温润起来。

  叶浮生垂下眼睑似有所悟,楚惜微自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干脆牛嚼牡丹地喝干一杯茶,再给自己添了一杯。

  端清问道:“战况如何?”

  “胶着了这些天,胜负已分,就待收拾残局了。”楚惜微言简意赅,“魔道这次元气大伤,白道虽然得胜也是自损八百,都得休养生息,少说未来十年起不了大风浪。”

  “天生光影,阴阳相成,能有一个平衡已经是最好。”端清放下茶杯,“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待此间事了,先回百鬼门处理事务,然后……”楚惜微顿了顿,握着叶浮生的手抬起头,“我们想请道长带路,去太上宫和飞云峰一趟。”

  端清抬头看了眼身后光秃秃的桃花树,目光里闪过一道柔色,应道:“好。”

  他们在后院里煮茶清谈了一晚,说了江湖大事,也笑了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天色将明。前院中两个闲不住的小兔崽子绕着圈子你追我跑,时不时看看两边院门,忽然间瞧见远方一道烟花蹿上天际,炸开了绚烂颜色。

  阿如一时没收住脚,跟谢离摔成了滚地葫芦,后院的四个大人也被惊动,陆续走了出来,看着那边烟花接连升起,在隐现天光的穹空上铺展开流光溢彩。

  小孩子不知道这烟花代表了什么,却看见了叶浮生他们脸上同时露出的笑容。

  四大两小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狂风卷动流云,头顶昏暗的天幕亮起了一道刺目的光,将原本沉寂冷漠的颜色染上红艳,太阳热烈夺目的影子在云后隐隐若现,仿佛暗夜破了一个洞,抛出了一团生机勃勃的火。

  这不是叶浮生第一次看日出,却是他最喜欢的一次。

  万物枯荣生灭,一面在黑夜里腐朽溃烂,一面又在阳光下生长回春,世人也好,世情也罢,或峥嵘,或潦倒,都在这样一个轮回里转过。

  也许终有一天,冷铁刀剑断刃卷鞘,高山流水填平消逝,连江湖岁月也在时间长河里辗转绝唱,但有一线天光,便是热血未凉。

  

  (正文完)

继续阅读:第一章番外五·谢却春风辞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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